第一章:桂花煮酒 飛鳥阿荼

第一章:桂花煮酒 飛鳥阿荼

烏夜寂寞,雲霧遮月。

入秋的第一場雨還未下,天,卻是一日比一日的冷了。

賀蘭舟於內殿悠哉煮酒,眉眼間儘是閒情逸緻的風流。只是他喚幾聲阿貞都不見其人影,終於有些窩火。

蘇幸走進來,稟告他慶菱貞去了內儀局。

他劍眉輕皺,有些不悅:“成天往外跑,她又不是內儀局的人。”

蘇幸猜他心思:“殿下,屬下遣人將姑娘尋回?”

賀蘭舟擺擺手,將熱乎乎的桂花甜酒舀進小玉酒碗裏:“且先由着她來。”

“屬下遵命。”

蘇幸正要退出內殿,忽然想起一件格外要緊的事兒。不得不再次稟告道:“主子,您等了許久的事情,已有進展。”

賀蘭舟聞此放下酒碗,那雙溪水般澄澈卻深沉的眼睛望向不遠處擺放着的一張瑟,沉默良久,才又挑眉,緩緩自言:“終還是來了。”

蘇幸恭敬低首:“一切如主子所料。”

“近日盯緊他們。”

蘇幸好奇詢問:“主子已經有了籌謀?”

賀蘭舟忽然隱藏起之前那副狡猾神情,裝作一臉無辜:“籌謀?孤這太子可清清白白,什麼都沒做啊。”

蘇幸始終因賀蘭舟走的這步險棋而感到擔憂:“厭勝之術陰損,歷朝歷代都被天子所不容。”

賀蘭舟眯起眼睛,像一隻狡猾的狐狸成了精,口中吐着酒氣,心卻如同明鏡:“所以啊,孤已經看到大理寺在向孤揮衣袖了。”

“殿下為她如此冒險,蘇幸覺得不值。”他有些憤憤不平。

賀蘭舟沒回他的話,只是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又道:“你親自去一趟尚儀局,將她接回。”

蘇幸得令,從燭火搖曳的內殿退出去,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殿下這種人,萬般苦都吃過,卻永遠雲淡風輕。看似是兒女情長的少年,實則,卻是心懷天下壯志的蒼穹之龍。

蘇幸經過長長而寂寞的宮道,與巡邏守夜的侍衛隊伍擦肩而過。

從東宮到尚儀局,要走好一段的路。

而尚儀局裏又如小小迷宮。細細碎碎的分着許多司閣。

最外間的是司香,然後是司衣,再裏面點就是專門打理雕刻玉珠寶翠的司珍閣。

而司樂在尚儀局的最里。

每次殿下要他去尚儀局接慶菱貞,自己都會迷路在那多為女兒家的地方。

那些女子,儘是二八年華。又因這司事的緣故脂粉淡雅,容顏嬌俏,甚是纖細惹人憐愛。

他本是個野慣了的,只在賀蘭舟面前會收斂本性,又見識過不少的女子,風情萬種也好,矜持端莊也罷。只阿荼似乎總是例外的。

這就比如說,紅魚坊的姑娘讓他想走上前沖她們笑,和她們鬧,把酒言歡,春宵迷醉。

而當他面對阿荼呢,他是忘卻止步,憐己憐她。

“你來了。”

阿荼此時正在院子裏風乾杜鵑花,見他站在門口望着自己而不語,神情柔和,就笑着放下手裏的活兒走到他身邊。秋風起,她的藕粉色褂裙隨風飛揚。烏黑的長發也輕輕飄起來。

阿荼心裏是有些驚喜的,只是壓着自己的那份明朗,嫻靜道:“我本以為又要好久才會再見到你。”

蘇幸想起上次他們見面時,還是在羌族的霍爾絡部,就薄唇言笑道:“我是奉殿下命,來接慶姑娘回東宮的。”

“可是不巧,菱貞和素華司樂去了宸貴妃娘娘宮裏。”

此刻烏夜黑漆漆的,尚儀局外有點燃的星星燭火光,司女們多是在內室里忙碌着,只剩他倆站在院子中,她又有雙水汪汪與自己相似的桃花眼,黑髮繫着紅繩綁在身後,直垂於腰間,手裏拿着一把杜鵑花,姿容就如個小仙子。

風一吹,花香氣直往她身上撲。

阿荼認真算算時辰:“慶姑娘最快也要兩炷香才會往回返,不如你就在院中等等吧。”

蘇幸低頭望她:“好。”

“阿荼,你明年出宮,可有去處?”他認真的問。

阿荼卻臉紅心思動,低垂着眉眼,扭頭回到不遠處。專心的將杜鵑花朵都攤開在玉絲雪紗上,又多附上一層薄薄的絲紗來防秋風吹的它們肆意紛飛。似乎整顆心都放在司香的活上,只是有些顫抖的纖纖玉手暴露的她的真心。

她試探的說道:“不知呢,或許,會嫁人。”

寂靜,無聲。

蘇幸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拳,嘴上卻說得相當輕鬆:“誰若是娶了你...”

只是話還沒講完,就被聽懂他意思的阿荼打斷了。

她裝作無事的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不知是不是剛剛蘇幸的話使她灰了心,轉而落寞道:“都說這十五月圓夜,家人齊歡聚。”

“只是可惜我們這些宮廷女子,不能與家人常相聚。”

說到這,阿荼低頭撫了撫自己被風吹亂的衣裙,溫婉與他道別:“我這就得回香閣,二哥哥若是覺得一人無趣,就去司樂閣討杯茶喝吧。”

“阿荼。”

他心裏不想讓她就這麼轉身離開,於是不理智的叫住她。

阿荼的腳步一頓,有些期待卻沒有轉身,只溫着聲音問:“怎麼了。”

“記得當年羌族戰亂我對你的承諾嗎。”

“二哥哥是落江隨水流,入山似飛鳥的命,但二哥哥會拼盡此生護你周全。”

她站在尚儀局的門前,背影乖順而秀麗。聲音靜好卻失落:“我知。”

“我一直都知。”

話罷,他們彼此之間再無言語,一人凝望另一人,不動。而另一人,則端莊小步的離開。

秋天裏,風在晚時會吹的厲害,使院子裏種的杏花樹樹葉搖搖擺擺,發出颯颯聲音。

蘇幸沉浸在杜鵑花香中,嘆了口氣,緩慢閉上眼睛。

她之顰顰笑笑,如花幻月。

只是自己賤命一條,配不上。

彼時,慶菱貞正抱着琵琶從門外走進來,本心情愉悅的哼着小曲兒,卻看到蘇幸這傻大個閉着眼睛,有些傷情。

她惡趣味的悄悄湊過去,使勁揉了把琴弦。

錚錚兩聲,驚到蘇幸,害得他差點拔刀相對。

“誒誒誒你幹嘛!”

她抱着琵琶後退,防備的看着面前連殺人都不怕的蘇幸,求饒道:“是我啊,你莫要拔刀!”

“胡鬧!”他氣急,索性罵她。

又想起賀蘭舟的令,蘇幸皺眉,無比嫌棄道:“主子命我接你回去,同我回東宮。”

慶菱貞手中還抱着玉頸琵琶:“素華與我剛出蓮花殿,就被三殿下的人給帶走了,如今我須得幫她將她的琵琶放回樂閣,你且等等我?”

他不讓:“不準,主子已經等你許久了。”

慶菱貞從來都是個古怪脾性的人,她直搖頭:“不行不行,這琴貴重,我還是親自去安置才能放心,你就且等等我吧。”

說著,她大步往裏去,蘇幸“誒”了一聲,上前幾步卻沒能攔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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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長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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