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3.危難與真情
儘管給穀子安排了最佳來源,一家子還是決定把這件事隱瞞到底。用徐老栓的話說,就是人家解放軍能在大半夜的給送來,就說明這件事人家也是擔著風險的,咱可不能把人家給害了。
李小能則是出自最樸素的想法,這一大捆穀子搓出小米來,怎麼著也得有十來斤,省着點兒吃,一家子這個春天就能熬過去了。青黃不接的時候,最難熬了。
然後她就接手了搓穀子的任務,為了掩人耳目,她是打着看孫女的旗號來的。小孫女會走路了,她哥哥可看不了她了。
已經來不及做早飯了,但因為有了美好生活的盼頭,幾個大人都沒覺得難熬,更何況徐大柱和褚桂蘭是習慣了把早飯省給倆孩子的。
爺爺和爹娘都上工去了,連水都沒來得及挑,只能到中午的時候再說。奶奶搬出好久不用的面板子來,用笤帚掃乾淨了,把谷穗放在上面用擀麵杖擀出小米來。
至於穀殼和莖稈,則被虎子剁吧剁吧餵了雞,說是這樣會讓雞多下蛋。
徐靈靈在旁圍觀,乖乖地坐着一動不動。其實她是好奇來着,因為她發現奶奶是個小腳老太太。
怪不得她看奶奶走路的姿勢奇怪呢,原來是因為小腳的緣故。
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心,拿小手去戳奶奶的腳尖,好尖啊,也不知道奶奶疼不疼。
李小能低頭對着孫女笑:“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皮啊?”也不管她,繼續擀小米。
虎子看了一會兒就不耐煩了,把雞喂好了就跑了,說是繼續拔菇荻去。拔菇荻的小孩兒太多,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發現的秘密基地,要趁着別人沒發現趕緊拔光了。
徐靈靈研究完了奶奶的小腳,看奶奶把小米全都搓出來,連小米帶殘餘的谷糠一起分到三口棉布袋子裏,把最多的那個袋子放進了他們家的柜子。把剩下的兩個袋子藏在被子後面,笑眯眯地掃了掃面板子,掃了一小撮碎米和谷糠出來熬了一鍋稀粥,舀了一碗米湯晾涼了餵給她喝。
嘴裏還說:“靈靈真有福氣,能喝到小米粥嘍!”
暈,奶奶你也太會過日子了。
就這還算是好東西,下工回來的徐大柱和褚桂蘭喝着能照出人影子的稀粥,滿足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更別說虎子,連頭都不抬,整個臉都恨不得埋到碗裏去了。
奶奶把兩小袋子米藏在身上走了,說是給她二叔一家一袋子,他們老兩口和老三一袋子。
徐大柱和褚桂蘭還覺得不好意思,因為他們發現自家分的最多。
奶奶自有她的道理:“你們家人最多,俺這樣分沒毛病。二柱家的肯定不會說啥。”
原來不止她家分出來了,看來她還有個二叔也成家分出來了,至於三叔,應該是還沒結婚,還跟着爺爺奶奶過。
她很想跟着奶奶去看看另外的兩家人,可惜架不住一上午就喝了小半碗稀米湯,肚子餓不說,她還到了睡午覺的時候。
下午她是被餓醒的。
屋子裏靜悄悄的。她喊了幾聲哥哥,沒人答應,看來家裏人已經習慣了她睡個長長的午覺,沒想到她這麼早就醒。爹娘應該是又去上工了,奶奶沒來,虎子也不知道跑到哪裏玩去了。
她抓緊時間進入空間,幸福地發現落到地上的一個蘋果。
一個蘋果足夠她吃飽了,果核埋進土裏,等將來長出樹苗了,她要栽到自家院子裏,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吃蘋果了。
吃飽了的徐靈靈繼續出了空間睡覺,她要養足精神,晚上繼續奮戰。而且,她知道怎麼搓穀子了,這回她可以直接把小米搓好了再拿出來。
白天睡覺晚上幹活的日子持續了十幾天,她才把那半畝地的穀子收割完畢。幸虧空間裏有一定的保鮮期,要是放在外面,穀粒早就掉光了。即便如此,到最後的時候,谷穗也已經乾的不行,在她抱着乾巴巴的谷穗往地頭走的時候,掉落了不少穀粒。
好吧,就當播種了。因為她這副小身板,收穫已經勉為其難了,再去跟以前那樣翻地播種,實在是做不到。
至於能收穫多少,那就顧不上了。好在她這裏還有小麥、玉米、糯米什麼的都在逐漸成熟中,不對,小麥已經熟了,她這辛勤的勞動還得繼續。
收割小麥的時候,她採取了新辦法。那小麥太高了,她從半截開始割,掉落在地的麥粒來不及撿,只把麥穗收集起來放到竹筐里。竹筐不夠,還從別的地方拖過來幾個。
就這麼忙活了一個月,家裏那幾斤摻着谷糠的小米才吃完。要不是虎子哥哥好不容易才弄來的榆錢,她又有空間的各種出產撐着,光靠那稀得不能再稀的米湯,她連路都沒力氣走了。
不過她整天睡覺的表現反而讓大人們覺得正常,這才是一歲半孩子應該有的表現嘛,別人家孩子都是在家白天黑夜地睡覺呢。
徐靈靈很想反駁過去,那是睏嗎?那是餓的!
算了,就讓他們以為自己愛睡覺好了,要不她也沒時間幹活兒不是?
第一次太轟動了,她決定這次要更低調些,一點一點地往外拿好了,那個裝小米的糧食袋子就在柜子的最下面,她完全夠得着。不過,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改變了主意。
某一天的上午,爹娘沒有上工,因為一大早隊長就來通知了,村裏有人去世了,需要人去幫着處理後事。去世的那人姓徐,跟他們家是一個院裏的,隊長特批,徐家院裏的人今天都不用上工了,先讓去世的人入土為安。
徐靈靈明白了,這個“院”,就是家族的意思。按照農村的風俗,他們的確是需要去幫忙的。
可問題是,從爹娘的交談中她知道了,去世的那個人只有五十一歲,平常身體健康,就這麼去世了。
“這是咱們村這兩年死的第幾個了?”徐大柱問。
褚桂蘭回答:“第八個還是第九個,記不清楚了。”
徐大柱嘆了口氣,“都是餓死的。”
身邊還有孩子,夫妻倆並沒有多說什麼,急匆匆地喝了最後一口米湯,出門了。虎子還不懂餓死的含義,他說要趕緊走,因為在離村子很遠的地方,他發現了一棵還沒有被擼光的榆樹,樹梢上還有一些榆錢,因為太高,而得以倖存。大人們夠不着,他這樣的小孩兒卻可以爬上去。
奶奶也要去幫忙,徐靈靈今天只能跟着哥哥。虎子喝了一個月的米湯,再加上亂七八糟的各種食物,在同齡人中成了力氣最大的,完全可以把妹妹背在身上走路,他還帶了一個書包,斜挎在身上。這是三叔給他的,雖然是用過的,還帶着補丁,但裝些比較輕的榆錢,還是綽綽有餘的。
徐靈靈趴在哥哥的背上,走一會兒歇一會兒,沿着河堤走了不知道多久,遠遠地看到隱藏在一片楊樹中間的一棵榆樹之後,虎子興奮地把她放在地上,讓她慢慢自己走着,他要趁沒人趕緊爬樹去。
等徐靈靈走到大樹底下的時候,他已經爬到樹上去了。她心驚膽戰地看着虎子腳底下踩着的細樹枝,生怕那樹枝承擔不住他的分量,讓他跌落下來。
她在樹下,跟着哥哥的身影移動,她要保證哥哥的安全,萬一他跌落下來,她可以第一時間把他收進空間裏去。反正她那空間對外人極為排斥,進去的瞬間就會昏迷過去,出來之後才能清醒,她根本不用擔心空間的秘密泄露。
再說了,就算是泄露了她也不怕,哥哥肯定會幫她保守秘密的。
在接下來的無數年月里,她無數次慶幸自己的小心。虎子在擼下幾把榆錢之後,朝着最高的樹梢進攻。樹梢的樹枝太細,他身量又小,在試探了一下覺得沒問題之後,就把渾身的力量都放在了腳下。變故就在那一瞬發生,一聲脆響之後,樹枝斷了。
虎子從高高的樹上跌下,手腳在半空中揮舞着,試圖抓住樹枝。幸虧他這樣做,雖然他的手並沒有抓牢樹枝,可也延緩了他跌落的速度,能夠讓樹下的徐靈靈調整好位置,在他落地前的瞬間,將他收進了空間。
徐靈靈四肢因為巨大的驚恐而顫抖着,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空間能救哥哥的命嗎?
顧不得環顧四周看遠處有沒有人,她第一時間進入空間,在玉米地里發現了昏迷的虎子。她急忙跑過去,細細地打量着他。
虎子的身上有許多細小的傷口,是被樹枝划傷的,她不敢動他,不知道他的昏迷究竟是因為進入空間所致,還是因為跌落衝擊的緣故。
她叫了幾聲,虎子沒有回應。空間裏不能多呆,她把哥哥挪出了空間。在虎子躺到外面地上的同時,他睜開了眼。
一眼就看到了不斷掉眼淚的妹妹,一骨碌爬起來說:“靈靈別哭,哥哥沒事。”
徐靈靈的眼淚掉的更歡了,哥哥真的沒事。
虎子哄好了妹妹,先檢查自己的書包,一看那些榆錢還好好的,放心了。
在回去的路上,徐靈靈堅決不讓哥哥背,慢慢地往家走。一邊走還一邊打量着他的臉色,生怕他受了什麼內傷看不出來。
虎子是真的覺得自己沒什麼大事,對於那一瞬間的昏迷,還以為是自己從樹上摔下來,摔懵了。
至於身上的那些小擦傷,人家根本沒放在心上,還萬分慶幸衣服沒破。一路走一路囑咐徐靈靈,千萬不要和爹娘說這件事,免得他會挨揍。
他忘了,徐靈靈目前仍然處在蹦單字的階段,唯一連着說的兩個字就是“哥哥”,連爺爺奶奶都還不會叫呢。
徐靈靈緊緊拉着他的手,打死也不鬆開,她嚇壞了。
雖然才有一個月的接觸,可是她從內心深處認可了這樣的一家子,爹娘也好,哥哥也好,爺爺奶奶也好,都是真心疼愛她的。就連二叔二嬸和三叔,都在這一個月中給她送了幾次菇荻、榆錢等農村孩子特有的食物,更別說三叔還曾經在挖水渠的時候特地把那些甜甜的茅根收集起來,裝了鼓鼓的兩衣兜給她送來了。
她再也不要讓哥哥為了幾串榆錢去冒生命危險了,就讓別人家的孩子去搶吧,她要讓自己的家人過上吃飽飯的日子。
在觀察了半天確認虎子真的無事之後,徐靈靈又一次在自家窗台上放下了物品。這一次是整整四口袋麥子,每袋五十斤,是她半畝麥地的所有出產。四口袋麥子把窗檯擠得滿滿當當,其實她還想把剩下的三口袋穀子也弄出來的,實在是放不下了才罷休。
徐老栓對着四口袋麥子痛哭流涕,直說這解放軍太好了,當年他不就是交給解放軍三口袋糧食嗎?這還回來的也太多了。
一大家子人擠在一間屋子裏,興奮莫名。
李小能擦乾淨了眼淚,主持分麥子大業。很好分,老大家人多,還有倆孩子,分兩口袋;剩下的兩口袋,他們和二叔家一家一口袋。
“給你們娘家也送點兒過去。”李小能囑咐褚桂蘭和二嬸劉香。
褚桂蘭說:“從俺們這裏出。”劉香挺不好意思的,暗自發誓以後要加倍對大哥大嫂還有侄子侄女好。
徐老栓發令:“明天大柱二柱你們倆都請假,就說你們大舅家有事,讓你們過去。去你大舅管着的磨坊磨面,天不亮就去。”
徐大柱點頭:“嗯,我給大舅也留些白面。”
“是這個理兒。”徐老栓沒意見,覺得自己家大兒子能顧着親戚,很好。
徐靈靈這才心虛地發現,她忘記磨面這一重要工序了。幸虧爺爺運籌帷幄,順利化解難題。
徐老栓還把這個行動方案做了補充:“你們別去請假,天不亮就走。俺明天找隊長請假,就說是個急事,來不及請假了。”
人心齊,泰山移。在曾經的支前模範徐老栓的英明領導之下,徐家人圓滿完成了這次磨面的任務,不但將幾百斤麥子全都磨成了白面,還帶回了可以餵雞的麥麩,就連親戚們都救濟到了。
徐大柱回來之後,為這次行動的借口又做了補充。
“幸虧俺們去了,俺大妗子就剩下一口氣了,要不是咱們送去的麥子,差一點兒沒熬過去。”
這一下,連借口都完美了。他們和大舅統一了口風,就說大舅家就一個表哥,沒辦法了這才找姑家的表弟去幫忙。
徐靈靈充分領略到了家裏人勁兒往一處使的好處,再一次慶幸自己的運氣其實並不錯,時代固然艱苦,可這樣團結善良的一家人卻是更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