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神罰之箭

第15章 神罰之箭

君安上人用法術禁錮馬芝,隨後直接出現在他面前,他因為懊惱,而面孔扭曲,帶着憤怒與疼惜,對馬芝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馬芝被嚇蒙,不知道師傅為何這麼大的脾氣,還有,他從君安上人眼裏看到了恐慌,看到了悲楚,看到了於心不忍。片刻中,君安上人鬆了手,他看着馬芝,眼裏有了飄渺,似乎在看一個死人。

馬芝確實沒有意識到什麼,當他在復活葉如意的時候,整個人的心神都在關注着眼前的那盆水和慢慢誕生的新生命,隨後心生喜悅,沉浸在造人的幸福里。卻不知,何時變天了。天空已經變得烏雲密佈,雲層背後是虛空,隱藏虛空的那些有條不紊變化的蛛網,現在紊亂了,似乎天道也在恐懼、顫慄。

下暴雨了,瓢潑大雨,澆在馬芝和君安上人的臉上,澆在他倆之間的嬰兒身上。馬芝怯生生地看着師傅,心中有悲憫,但疼惜嬰兒,忙用衣袖遮擋嬰兒,讓暴雨順着寶衣而流淌,落入空中。

電掣雷鳴,閃電倏忽而逝。一支耀眼之箭從黑色天幕里射了出來,拉出一條長長的耀眼黃光,朝着馬芝奔來。而馬芝在師傅牽制下,不,是被那道箭牽引住而一動也不能動,腦海里充滿尖叫的聲音,那是神識化萬念的驚恐,馬芝有了強烈的預感,覺得自己要魂飛魄散了,他第一次這麼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要死去,不是回爐重造,而是必然會徹底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臨死前的那一撮時間,馬芝忽然覺得人不如妖,如果還是芝草,還是精怪,就可以繼續無憂無慮活在百花谷,那就不會有眼前的一劫。師傅說的沒錯,精怪化為人,要千難萬難,會歷經重重磨難。

箭閃着刺目的黃色光芒,如奔馳的閃電,它朝着馬芝命門而來。遠遠的,馬芝的百會穴就隱隱作疼,這疼由最開始的蟻咬的酥癢到針扎般的撕心裂肺,馬芝都來不及多想,就此完了。

只不過,他並沒有死去,就在箭扎進命門之前,君安上人閃身擋在他面前,君安上人抓住那支箭,那支箭撲閃着火焰,燒焦君安上人的手掌,發出惡臭。君安上人表情嚴肅地站在馬芝的面前,仰望着天空,他的墨黑長發無風自飄,兩眼變得堅毅,仿若注視虛空裏的某個存在。

烏雲中又射出箭來,這次三支。君安上人表情格外凝重,他一甩袖衣,飛出一隻紙鶴,紙鶴迎風飛起,瞬間化為一隻靈禽。

“老鶴,帶他們走。”這一聲吼,有着果敢,馬芝聽在耳里,有那麼一點錯覺,是百花谷里師傅的聲音,因為聲音里有焦慮,有無望,有嘶啞,還有迫不及待。

白鶴一爪抓起馬芝,一爪抓起還是胎兒的葉如意,隨後將兩人輕輕一甩,馬芝便抱着葉如意飛上了白鶴的背上。白鶴展翅,幾個閃動,就瞬息千里。但是烏雲中奔出更多的箭,每一箭都帶着呼嘯。君安上人一甩衣衫,來個衣中乾坤,擋下所有的箭。但是,天空之上,四面八方都射出箭,宛若閃電,都朝着馬芝射來。馬芝拍了拍老鶴的脖頸,把葉如意放在它寬闊的背上,人一晃身,重新來到師傅面前,他要和師傅並肩作戰。我犯的錯,不能讓師傅一個人受累,雨水嘩嘩嘩地澆在馬芝身上,把他臉上的淚水沖刷去,站在師傅這裏,哪怕去死,他也不曾怯弱,不會無望。

師傅大乘期,這方世界的人上人,他將法力施展到極致,所有的箭都被他用蛛網黏住,那箭頭如被抓住的飛蟲,在掙扎,在跳動,最後徐徐地寂滅。

“阮刑天,你可知罪?”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滾滾擁來。而在虛空如蝗蟲飛射的箭頭瞬間化為光斑,消失不見。

“何罪之有?我是這方天地的主宰,普天之下,賞罰應由我來掌控。他們犯的錯,應由我來懲戒,何時需要你來插手?”師傅義正辭嚴地說道。

“哈哈,哈哈,阮刑天,虧你能說出口。你作為監天官,替天行道,你做到了嗎?你與凡人相愛,並將不老果轉送凡人,這何嘗不是罪?同時,一個精怪化形,你作為監天官,不察,是不是存有瀆職?你處處包庇他,是不是徇私?上天有好生之德,同時看你天賦異稟,才有了惜才愛才之心,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今,這孽障竟然復活死人,這是動了誰的權力?褻瀆了上天的權柄,沒有人護得了他。你要麼將他交給我,要麼你等着上天賜予的神罰。”那蒼老的聲音浩浩蕩蕩,攝入心魄。

“帶我去吧,我上一世不過是一棵草,而今犯了彌天大罪,即便輪迴轉世,也不過是重頭再來,依然是草。”馬芝衝到前面,憤怒地吼着。他吼給師傅聽,不想讓師傅為難。

“幼稚,還想着輪迴轉世。你的罪是死罪,形神俱滅。”那聲音里充滿不屑。

“死又怎樣。我不過是一個芝草,活了千年萬年,生生死死,死了還會復生,這一點,比人強。”馬芝大義凜然,忽然有了死的決心。

“那就成全你。”烏雲中又飛出一支箭,這支箭,金黃色,極速而來,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帶着滅火的氣息。

君安上人一直站在旁邊,他在思量,眉頭緊蹙。

別了,師傅。馬芝回望一眼師傅,飛起,朝着奔來的箭飛去。他再一次覺得死亡來近,只是內心沒有一點恐懼,相反,有點釋然。

那一箭呼嘯而來,馬芝迎着它而去。就此死去,我也無悔。再見,百花谷里的小夥伴,再見我的師傅,我曾經無思無想地活了千年萬年,不過是一棵草,我曾經無憂無慮地活了千年萬年,不過是一個精怪。而演化為人,也就三十餘年,卻要魂飛魄散。如果,我的死,而不拖累師傅,我就放心了。馬芝心裏忽有大解脫,覺得死並不可怕。

箭就在要扎進馬芝身時,君安上人動了,他再次閃現在馬芝身前,只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用手抓住箭,而是任由箭射入他的身上。

“他是我的徒弟,他的罪該受到的責,就由我來承擔吧。”君安上人果決地展開身體,那一箭射在他胸口上,火光瞬息燎起,他整個人都淹沒在火海里。

“師傅!”馬芝大聲喊叫,眼淚滾出,他還是認了我這個徒弟。馬芝從沒有這麼真摯地感覺到悲傷,能夠感覺到,那一箭射在自己身上,一定會魂飛魄散,因為箭里蘊含神威。而師傅,他放棄抵抗,相對於要承受神威之肆掠。

“阮刑天,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一日不成神,你就不知道神威浩蕩,不是你一個半神能夠承受的。況且,神罰之箭,即便是神,受之不死也要脫層皮。”那人說著,哈哈大笑,笑聲越來越遠。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這次來,捉拿馬芝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君安上人才是他要攻擊的對象。馬芝憤怒之眼,早穿破雲層,卻看不到那個隱藏的人。他能操持神罰之箭,其地位比之師傅,只高不低。他應該能夠感應到我的憤怒,但不屑於和我這個化神九周天的低等修真者計較。馬芝被無力感籠罩,眼淚嘩嘩地留下,混入雨水中。

“師傅。”馬芝看着還在烈火中掙扎着的師傅,忙掠奪方圓百里的草木精華,化為生機之水,想施救他,而且在這水中,他注入了心頭血。

君安上人沒有理會馬芝,一頭扎入遠處的青沙江,沉入江底,神火不浸凡水,瞬息滅了。他雙目緊閉,隨後一身焦黑漂浮在水面上。馬芝忙飛身上前,用刀割破手腕,血流成河,澆築在他身上。君安上人的皮膚漸漸迸發生機,脫去碳灰。

“師傅。”馬芝呼喊着,這一聲呼喊中,師傅兩字帶着溫度。

“速走,我的老對頭來了。”君安上人有氣無力地說道。

馬芝的神識瞬時穿過雲層,看到遙遠的地方有一人極速地飛來,他一路哈哈大笑,很是得意。他認出他來,來人正是那截神識化蝶的主人,想不到,那人是他和師傅的共同敵人。

“快走,再不走就遲了。”師傅說完這句話,奄奄一息。

馬芝去無可去,想出百花谷時,就在這青沙江上,抱着試試看的心態,他抄起師傅,念起法決,希望閃回百花谷。果然,一陣天旋地暈,人帶着師傅消失不見。

待醒來,他第一時間找師傅。君安上人躺在不遠處,馬芝忙過去,師傅處於昏迷中,馬芝能夠清晰感到神威還在師傅體內肆意破壞,在掠奪他的生機和神性。師傅不僅僅是大乘期的大能,原來已經半神。可是真神都難以承受的神罰之箭,師傅代我受了。一想到這裏,馬芝就莫名地心痛,忍不住哇哇地大哭起來。

好一會,馬芝割破手腕,用自己的血再次澆灌在師傅身上。此時,馬芝才意識到,自己的血不是萬能的,對凡人有明顯效果,而師傅是半神,又受的是神罰,血澆築在他的身上,只能緩解他的痛苦,治標不治本。馬芝想找一處靈泉,安放師傅,此時才巡視四周。

滿目瘡痍,他一下子愣住了,不是百花谷,沒有熟悉的草木芬芳,也感受不到洞府里家的溫暖。這又是穿越哪一界?馬芝小心翼翼放出神識,避免驚動監天官。師傅正受着傷,此時小心為妙。

不久,馬芝憤怒了。這裏是百花谷,裏面萬物凋敝,但山川溝壑都是舊貌,人出去才10年余,百花谷竟然變成廢墟?他瞬時放開神識,阮細柳不在,小夥伴也不在,裏面好似被掠奪一空。難不成,六扇門找上門了?馬芝悲愴得大哭,家沒有了,小夥伴也沒有了,這之後,我馬芝一個人。不,還有師傅,要相依為命,他想着,心間有無名之火,恨自己太弱小,恨那些人太殘忍,它們不過是奇花異草,卻被你們採擷入葯,它們不過是飛鳥走獸,卻被你們捕捉奴役,這就是所謂的人,所謂的修真者。

馬芝的淚水一滴滴地落下,忽感覺為人的無力感。這就是人,千求萬求,有了人生,又能如何?修了真,化了神,又能如何?馬芝的心空空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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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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