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間百味
君安上人站在虛空,正黯然神傷,他關注馬芝的神念業已收回,只是看着晝夜不息的浩淼之水,悲從中來。
馬芝沒再感到如芒在背,渾身都一松。人瞬時千里萬里,不知到了何處,在雲端看着下面的凡人城鎮,手握着光潔的仙籍令,尋思着歸處,卻心無可依。不覺懷念起百花谷,想了小夥伴們,隱隱地還想着阮細柳,不知道她修鍊到何種程度,不知道她有無吞下青果,她的容顏有無恢復。馬芝心中,竟然想她容顏恢復了,應該是這世界中最漂亮的女子,她應該是百花谷的花魁。
想着,馬芝嘆口氣,為胡思亂想感到可笑。有了仙籍令,當務之急,最好的去處就是尋一宗門,隱世不出,一心修鍊。在師傅給的訊息中,這世界大大小小的宗門如恆河之沙,但不知道他所言的世界指的是九維九重世界,還是更多的世界。
馬芝放開神念,在感知範圍內,有好多個小宗門,修者或隱身在山林,或藏身於道觀,也有點像小村莊樸素無華。當然他們的宗門都太小了,宗主也不過是練氣期的修士。而馬芝已經化神,前往宗門,必然需要隱去一身修為,從普通弟子做起,不然被有心人發現端倪,說不得會惹出天大的麻煩。若是追問他的功法,他還不知道從何說起。畢竟這世上,能夠化神的功法已經是頂級功法了。問起仙籍令的來源,我又該怎樣解釋?如果我屬於豪族,買的仙籍令,或是大比獲得仙籍令,還好說,馬芝思忖着,畢竟豪族也有人修仙,一些本是修仙家族,也會參與仙籍令的爭奪。一些豪族依附修仙宗門,花錢買仙籍令也正常不過。
當然,這般費盡周折,馬芝大可不必,功法資源他樣樣不缺,師傅死時,把須彌戒指給了他,那可是大乘期大能的東西,裏面的資源雖不能與大宗門媲美,但也差不了太多。或許,君安上人給我仙籍令,不指引我歸向,自然也有讓我做一介散修的意思,馬芝猜測。
有意無意,馬芝的手摩挲着仙籍令,一陣銀光閃出,他忙看回手中的仙籍令,是它正在散發光芒,隨即一股信息流蜂擁而出,瞬間灌輸至腦海。關於皇恩浩蕩,關於仙籍令的用途,天下萬宗,招取門徒,必須取得仙籍令,違者,輕則禁止招錄子弟,重則滅門。而凡人修仙,需持有仙籍令,否則殺無赦。同時馬芝也感知到一片虛空,虛空之中,有一座金光閃閃的牌坊,他隱隱約約看到牌坊頂部正中的位置寫着“太乙門”,那是師傅的宗門,憑着仙籍令,竟然可以感知到宗門。
馬芝瞠目,這皇家,竟然如此霸道,大有凌駕宗門之上的架勢。師傅給他的信息里,皇室算不得什麼,也受制於監天官,始皇帝自詡為天子,卻不過是玩弄民意,比不得真的代表神的意志的監天官。但是在阮細柳的概念里,皇帝是天子,代表着上天來掌控人間。想來,阮細柳沒有達到師傅那個層次,眼界低了不止一點。況且,她到百花谷的時候,還是個孩子。
不過這些都不關我事了,我有了仙籍令,修不修仙已是我的自由。要不要去太乙門?馬芝想起阮細柳,想來那宗門已化為虛無,不然怎麼只剩下一個牌坊?不對啊,君安上人還是這片世界的監天官,宗門有難會放任不管?況且,他挾監天官之勢,也不敢有人毀其宗門吧?
只不過,太乙門即便沒事,還是別去了,畢竟以後它會有滅門之禍。也別去什麼宗門,想來限制也多。馬芝腦海里頓時有了師傅遺留的信息,不若大隱隱於市,在這凡人間,落個清閑自在。
想着,他就落在一個小鎮街頭,混跡人流。他已經化神,完全化為人,身上沒有精怪氣息。想來,君安上人再想找我,也是不易,馬芝想着,放鬆神經,溜溜噠噠,學一紈絝子弟行走,極盡洒脫。那紈絝子弟走過幾條街,進了一處宅院,馬芝也要跟着進去,卻被看門的攔住,還不待他驅趕,聽到裏面僕從畢恭畢敬地迎接那紈絝。人才恍然大悟,人家那是歸家,而他居無定所,私闖民宅可是要犯罪的。
馬芝忙鞠躬,轉身,匆匆離開。既然為人了,終究還是要講究一些禮數。再次回到大街上,躋身人流,他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即便腦海里充盈着師傅和阮細柳給他為人處事的訊息,但對於他這個無根基的人,大好人世間,歸宿也成了問題。
迎面來了一群公子哥,一個個打扮得油頭粉面,深秋里,還搖着一把扇子耍怪裝酷,馬芝看在眼裏,忙跟在他們後面。這群人大搖大擺,搖頭晃腦,他一眼就看明白,按照阮細柳的信息,他們都是臭美的人,跟着他們,至少不會吃虧,說不得到了何處,吟詩作對,弄文舞墨,也是極好的事情,他在百花谷玩的也是這一套。
馬芝跟着,學着他們的步伐,學着他們那放蕩不羈的舉止,潛意識裏,還放出神念,寄神於他們身上,引得他們不曾懷疑他,而對馬芝平白倍加好感,好像馬芝原本就是他們一群的。只不過晃過幾條街,他們竟然不是去那風景名勝之地吟詩作對,而是閃進一處院子。院子裏頓時擠出一群女人,鶯鶯燕燕地迎接他們。那時馬芝才明白過來,一下子羞紅了臉,忙從他們之間退身到後面,趁他們不曾注意,趕緊溜走。
馬芝再也不敢造次,站在偏避的陋巷,放開神識,籠罩整個城鎮,去細細體會這人間百味。風和日麗,涼風習習,他像悟道一般,放開全身感識,品咂着,吸收着,瞬息千年萬年一般,這集鎮上那一瞬里的所有事項,匯成浩瀚的信息流,讓他體味了人情世故,讓他知道了凡人的歡樂哀愁。馬芝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化神的好處,那就是通透、練達,可以即刻會意萬千心思,而不會互相干擾。
很快,馬芝有了主意:我應該有個家。何為家?有房子,有僕從,有親人。就該這樣,馬芝竟然隱隱期待着家來,想着就想起百花谷的小夥伴,如果它們在,都一一化人了,該多好。只不過,他也是想想,卻淚流滿面,不是因為對百花谷的思念,對那些小友們的記掛,而是這人間的疾苦和歡愉,凡人的濃郁情緒,深深左右了他的情緒。
馬芝忙收回放縱而出的神識,回歸了自我。哪裏賣房子,哪裏賣僕從,哪裏雇丫頭,他瞬息清楚明白。所差的只是錢。這凡人城鎮,硬通貨不是靈石仙丹,而是黃金白銀和銅板,人往須彌戒指里找,想師傅之前有無結餘。
等他神念進了須彌戒指,人愣住了。一個水晶盒在須彌戒指的中央,裏面裝着本命珠和一截白骨。哦,我的天,這是怎麼回事?馬芝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東西明明在君安上人那裏,怎麼到了自己的戒指里?再一想,馬芝想了個大概。這須彌戒指,原本是師傅的,而師傅姓阮,名刑天,字君安。不管君安上人承認不承認,他都是馬芝師傅。
而馬芝的戒指是師傅臨死給的,死之前則是師傅的。現在君安上人活得好好的,即便馬芝穿越幾維幾重天,而戒指不可能一分為二。哦,哦,我竟然和君安上人公用一個須彌戒指?馬芝只差大呼小叫了,先是驚訝,緊跟着是興奮,好像一個竊賊發現了寶庫一樣。
人思忖,想這裏面的邏輯和無限可能。我若在戒指里用了東西,君安上人會不會發現?我這是不是在偷他的東西?可是這也明明是我的戒指啊?我放進去東西,他會不會發現?我都發現他放的東西,他也一定會發現我放進去的東西。
馬芝忽然糊塗了,覺得不可思議。想了想,以後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往裏面裝東西。只是我可以拿東西嗎?馬芝已經看到旮旯角落裏的真金白銀,想不到,師傅除了收集修鍊資源外,也有這凡間的硬通貨。取一點,應該發現不了吧?
他的神識再次籠罩這個城鎮,瞬間知道了這世間有許多種掙錢的途徑,可以到飯店做夥計,迎來送往,洗碗掃地,可以到富人家做僕從,端盤子倒水,還可以去紅樓青樓賣藝賣身,欲死欲仙之中掙了錢;當然來錢最快,就是去賭場,甚至殺人掠貨。馬芝盤算一番,只好從戒指里取了不起眼的一塊黃金,想來君安上人是不會在意這凡人才用的硬通貨吧。
他拎了這塊黃金,閃身,就尾隨一紈絝去了最近的賭坊。賭坊里人聲鼎沸,許多人吆五喝六,很是亢奮。馬芝用黃金換了千個籌碼,就開始他人生的第一次賭博。他也不花什麼功夫,神識掃過,已經懂了賭博的精髓,知道了一些術語。至於荷官的出千,他也只是微笑地看着,感受着。只要你不來欺騙我,關我何事。哪怕你們騙別人錢財、田宅、奴僕、妻女,那也是你們的本事,馬芝把賭場裏的坑蒙拐騙看成正常事,嘴角不自覺流露笑意。
很快,馬芝身邊就有了堆積如山的籌碼,那時候,他已經有了賭徒的興奮,就賭大小,看到荷官每次開出他想要的點數,人就興奮得大呼小叫,肆無忌憚地傻笑。
等到馬芝覺得夠了,停止下注,要荷官清點籌碼,才發覺周圍人的異樣眼神,看奇人一眼看他。那莊家一頭大汗,人幾近虛脫,圍觀的賭徒更是詫異,他們羨慕嫉妒,心思里都稱馬芝賭神,還有人想拜馬芝為師,要把馬芝隔物看骰的本領學去,也有人在為馬芝擔心,怕他出不了賭場。馬芝七巧玲瓏心,瞬間看透人心,原來這些賭徒,也不傻,知道一些規矩,作為賭客也不能違背。
可是馬芝毫不在意,心裏還打着哼哼,竟然期待着他們來惹他,他好一不做二不休地名正言順要到他想要的東西。也就提着一包袱的籌碼,去換了黃金,又在賭場裏轉了幾轉,一個障眼法之後,人就消失了。
隨即馬芝就到了坊市,盤算着買什麼房子,心裏更是幸福,我馬芝也要有家有業了,田園,豪宅,車馬,僕從,我馬芝都要有了,這以後,我馬芝也要橫着走。他浮想翩翩,忽然對未來,有了確切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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