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穿越
王卿雲儘力的握拳又放鬆,好讓僵硬麻木的身體慢慢恢復知覺。
她想起身,可才支起身子就又一陣天旋地轉。
如同閃電劃破夜空,一縷不屬於她的陌生記憶騰的侵入她的腦海,在她的腦海里翻騰、旋轉,起起落落,跌跌撞撞……
見鬼!王卿雲痛苦的皺起眉頭,忍不住低低呻吟出聲。
真見鬼!
她穿越了?!
而且是穿越到一個剛在獄中暴病而死的小可憐身上?!
她並不常看,托一個愛看網絡閨蜜的福,她知道了穿越。
她只覺得穿越是對古人極度幻想的意淫,是傳說中好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找點兒虐。
她只有天真的學生時代,跑去博物館一看古代的衣服那麼漂亮,簪子那麼閃亮,好想穿越過去做大家閨秀,可一想萬一公主大家閨秀輪不上,當個掃地洗衣的粗苯丫頭怎麼辦?就算當了大家閨秀,一不小心裹個小腳痛死人怎麼辦?關在綉樓里半輩子,一出閨閣嫁個白眼狼怎麼辦?生孩子難產痛死怎麼辦?遇上飢荒戰亂,更糟糕……簡直人命如草芥。
好不容易畢業工作了,經濟獨立了,冬有暖氣片夏有冷空調,還有自己精心佈置的小蝸居,她才不要去古代被虐呢!
不忍直視的糟糕事實是——如今偏偏被虐的小可憐是她。
她穿越的對象也叫王卿雲,曾經的小姐,如今的囚犯。
小卿雲今年才十三歲,父親原本是糧商,家境殷實,更有叔父在朝為官。可是在去歲為兵部提供的一批糧草上,被發現居然有一半是沙石,天子震怒,叔父四處奔走,竭力保全,可他家還是家產被抄,父親和兄長被流放西蠻之地,至今渺無音信。連叔父也因此失了聖心,連降三級。好在叔父仁厚,並未對留下的孤兒寡母遷怒,反而讓老僕護着母親帶着她和幼弟暫避他處。
可她不甘心,女扮男裝,想替父兄伸冤,這一伸兩伸的,就把自己也給伸到牢房裏來了。
這段時間的奔波受累,即驚且怒之下,投入牢獄才三天就高燒驚厥,一命呼嗚,也讓現代的她得以穿越進入這具干扁小身體之中。
王卿雲欲哭無淚,艱難的轉頭四顧,又一次確信這不是閻羅殿,而是古代的牢房,沒有白無常,白色的身影是同一個牢房的犯人,名叫曾百草,據說是個大夫。
“小鬼,算你命大,虧得遇見我。”曾百草捏着蘭花指,捋着自己稀疏的山羊鬍子,還自鳴得意的,“我自幼嘗遍百草,能從閻王手裏要人。”
只是這位大夫忘了,自個兒額前大片青紫,再加上白麻衣,一點也沒有道骨仙風的味道,配上鼻子朝天的得意模樣,反而整得同個鬼似的。
“看不出來,曾百草你還有幾分真本事么?那咋把縣令夫人給治死了?”
發出聲音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山匪,名叫杜虎,據說還是個山匪頭頭。
王卿雲轉目到山匪杜虎身上,從杜虎的眼底看到一閃而過的擔憂。
咦!他擔憂她?杜虎?這名字有點熟悉。
她有些不置信的瞪大眼,是的,這具原身的記憶告訴她,山匪頭目杜虎和他家還有些“交情”。
要說這杜虎,在相隔二三百里的地方佔山為王,卻正好來到這縣城,正好被逮住了,正好被關在同一個牢房裏……
這、這也未免太湊巧了吧!
可要說他是故意來這牢房的?他又來做什麼呢?
殺她?
他家和劫匪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搜腸刮肚沒找到。要說尋仇報復也該是她去找山匪吧,畢竟打劫他家商隊好幾回了,再說了,如今她都淪落到牢房了,真要找她麻煩還不如在牢房外呢。
救她?
一個接連打劫他家商隊的匪首?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又是絞盡腦汁的回憶了一下,原身和山匪有沒有什麼青梅竹馬、不倫之戀?沒有。
她悄悄鬆了一口氣,呼……具有現代靈魂的她其實蠻受不了才十三歲就早戀的,更完全拒絕閨閣小姐的早戀對象還是個山匪頭目。
“哎……”好半晌,才聽到曾百草長嘆一聲。
“咋啦?像死了親爹一樣。”
“我爹墳頭早長草了。”曾百草耷拉着腦袋,翻了個白眼。
“別吵了,搞不好是那狗官罪有應得。”
這話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可不是,一屍兩命啊,狗官的老婆、兒子都被閻王爺收去了,嘿嘿!”
“可憐了那個還沒成型的小娃娃,投胎哪兒不好投,偏要投到這狗官家裏,這下可好啦,又得回去做小鬼了。”話語裏幸災樂禍的。
成型了好不。曾百草嘴唇一抖,卻硬憋着沒有把話說出來,只是又翻了個白眼,“得了,還是先可憐你自己吧,你投的這胎打小飽一頓飢一頓的,如今更是到了這大牢裏……”
“投胎也是技術活啊,俺沒這技術啊,不然也投個當官的家裏,打小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一高興就左擁右呼的出去調戲良家婦女,橫行霸道……”
說話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乞丐。從小吃的是百家飯,也沒人給取名,只被大伙兒呼做杜乞兒。
咚!一個清晰的頭部大爆栗的聲音。
原來是一旁的山匪杜虎聽不下去了,舉手就敲了一下正哈喇留口水的小乞丐一下。
“幹嘛打俺頭,俺要變笨的啦。”
憤怒的轉頭看到山匪杜虎虎背熊腰的結實樣子,做欺男霸女美夢的小乞丐杜乞兒立刻收起了武力反抗的心,只是委屈的嘟囔了一聲。
王卿雲豎著耳朵聽着獄友們七嘴八舌的聲音,卻不覺得聒噪,壓下心中的諸多疑問,她努力了解這個全新的世界以及全新的自己。
接下來該怎麼辦?
閻王爺沒有收了她的性命是為了叫她穿越到古代的牢房裏再受一次罪?
她一點也不想吃飽了飯沒事情做找點虐啊,她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了就好了。
她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痛!不是做夢。
她難過的。
死而復生,卻生在大牢,還背負父兄冤屈?!這樣的她只能聽天由命?
不!不!不!
王卿雲深吸一口氣。
既然老天讓她重新獲得了生命,那麼她就替古代的小卿雲好好的活下來,好好和自己友好相處,不管怎麼樣都要愛自己。
“既來之,則安之。”——自古這被歸納為人生智慧,她如今不得不接受的人生智慧。
當然,她不會安然接受,而是會努力尋求安穩快樂的日子。
她開始靜默的觀察四周。
這是清河縣衙的牢房,不大,只一大大的通間,原是縣衙前衙的地下倉庫,被改成了牢房,大小犯人都關押在這裏。好在清河縣不大,也沒太多雞鳴狗盜的事情,一間大牢房也足夠用了。
滿臉絡腮鬍子的粗壯大漢是杜虎,一個山匪頭目。據說打家劫舍的事情做了不少,昨兒偷摸着進城還不安分,在大街上同人打架,誤打誤撞被衙役們抓進來了,卻被認出正是朝廷通緝的土匪。縣令打算拿他做晉身的階梯,要送去知府那裏,還特意加派了人手看管。整個牢房裏只有他是雙腳帶着粗重的鐵鐐銬,但即便是這樣,這人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把“頭掉了也只是碗大一個疤”掛在嘴邊。
剛才杜虎偷摸和她打了手勢,她奇異的看懂了。杜虎讓她不要擔心,這讓她終於確定了,他是為她而來,雖然她內心隱隱想到了為什麼,但還太不確定的。無論如何,她還是很感激以及感慨的——仗義每是屠狗輩。
滿心想投個好胎做欺男霸女事兒的其實是一個小乞丐叫杜乞兒。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仔細看其實五官周正,只是一頭亂糟糟的褐色頭髮,面有菜色。前幾日,餓得狠了,偷偷潛入拿了酒樓的兩個饅頭,好巧不巧,那酒樓是縣令的一個遠房叔父開的,據說這饅頭裏放了罕見的魚翅、鮑魚粒兒,酒樓不等閑做,做了也只專供貴人的,他哪想得到兩個饅頭都比一個大活人值錢,賠不起銀錢,只好賠命了。
其實杜乞兒對呆在牢房安之若素,說這兒雖然昏暗了點,潮濕了點,但好歹是間可以住的屋子,不用每晚去破廟搶睡覺的位置,一天還有兩頓牢飯,不管飽,可也不會天天都餓得慌。
穿着一身白衣的是曾百草。她咋一睜眼的時候見到白衣的人影,還以為自己見到了白無常,其實就是這位額頭青紫的大夫。
據說白麻衣是縣令命人讓他穿上去靈前謝罪的,縱使他痛哭流涕,拚命磕頭,還是差點兒被在靈前血濺三尺,最後要不是縣令升遷在即,怕官聲不好,才勉強讓他多苟活幾天。
而角落裏沒怎麼出聲的是一個年輕人,並不常做聲,昏暗裏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據說是一個商人,只是好巧不巧私闖了知府大人設在山上的別院。好巧不巧的別院裏還丟了貴重物件,於是也被知府大人的僕人扭送到了縣衙,
牢房裏一時寂靜的。
一陣瑟瑟的細響,是豆大的雨滴從破敗窗洞裏斜撲進來,雨滴穿過手臂粗的欄杆,重重的打在稻草上,本就不是很乾燥的稻草,這下更濕了。
寒涼和潮濕從身下真切的傳來,王卿雲的心不由煩躁的。
她壓下心底的挫敗感,慢慢的坐起身,萬幸這一次沒有天旋地轉的——也許是自己已經坦然接受了新身份的緣故吧!
她低頭看着自己纖長的手指,努力給全新的自己打氣。
她手無縛雞之力,大病初癒的身體更是走幾步路都會喘,但她知道自己必須拒絕放棄。
人的一生都需要對抗命運,逆來順受是最輕鬆的辦法,卻不是最好的辦法,哪怕失敗是常有的事情,不要緊,心裏存着真性情,不放棄,選擇為自己負責。
這一點,已經逝去的小卿雲在家破人亡之後還不願意放棄,而她,重獲新生的卿雲,得更加努力才行。
哪怕倒霉到喝涼水都塞牙,她也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