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往事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此時呈現在秦凌雲眼前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在這片深邃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無邊黑暗裏，最是容易讓人產生孤寂感。即使是秦凌雲向來心智堅定，此時心底也慢慢升起了一絲煩躁之意。
在這般黑暗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漫無目的的一直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在他感覺里應該有好幾百年了吧。這時他已經趨於麻木，雙腳機械式的一步一步向前踏出，突然在前方微微震動了一下，隨即亮起了一道白光。
這白光雖然微小，但是在此時此刻的秦凌雲看來不啻於無邊黑暗裏的一縷曙光，他慌忙朝那光點跑去。
當跑了好長一段時間后，他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了，那白光看起來離自己不遠，但無論他怎麼朝着這光點跑去，它總是和自己保持着不變的距離。白光和他之間的差距彷彿亘古不變一樣，任他如何想要接近都無法辦到。
最後，秦凌雲只得無奈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那白光。畢竟在茫茫黑暗中，它已經是極為與眾不同了。
漸漸的，他發現了一些端倪。那白光竟然以一種似緩實快的速度在迅速壯大起來，先是米粒大小，然後拇指大小，雞蛋大小，最終白光變得有一座小山那麼大，其氣勢也變得極盛，猶如太陽一般耀目，讓人不敢直視。
秦凌雲連忙朝後退去，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無論他怎麼向後退開，那龐大的白光又和之前一樣，始終與自己保持着一樣的距離。同時，它以自己為中心開始散發出無數道光線，那些光線伸縮不定，吞吐不一。不久就變化成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光斑，還在不斷變化着各種形狀，彷彿有生命一樣。
對，就像是一個生命！秦凌雲腦海里突然蹦出了這個古怪的念頭。
那光斑在那裏無休無止地變化着形狀，秦凌雲則是有些戒備的看着它，兩者隱隱對峙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心中一動，一個近乎荒誕的想法自心頭冒出。
“這東西莫不是在審視着我？”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讓他一陣心悸，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樣無所適從。
當這種感覺快達到頂峰時，秦凌雲頭皮發麻，就要有所行動。那光斑突然靜止下來，然後一股浩瀚如海的蒼茫氣息迎面襲來，秦凌雲忍不住後退數步。
接着龐大光斑彷彿跨越了時間和空間，嗖的一下出現在秦凌雲面前，伸出無數如觸角一樣的光芒將他包裹了進去，秦凌雲根本來不及做出一點反應。
黑暗中又恢復了寂靜，只有一個如同小山一樣的光斑在那裏不斷變幻着。
秦凌雲感覺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在夢裏他又見到了師父。
那時候，他的師父玄機道人帶着秦凌雲在一處偏遠的小山村外的一座大山裡隱居。那裏雲霧飄渺，如同神話里的仙山，附近的村民上山打柴之前都要對着這山極為恭敬的拜上三拜。那段歲月，也是他最為無憂無慮的日子。
一天中午，陽光暖洋洋的從天際直射而下，山林里一片蟲鳴鳥叫，幾隻不知名的鳥兒懶洋洋的歇在樹上，整個林子裏好不熱鬧。玄機正閉目盤腿在一個屋子裏入定。房門此時大開着，房門外正對着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院門同時也正對着這間屋子。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前閃過，扒着房門匆匆朝着裏面看了幾看，確定玄機已經完全入定后，躡手躡腳地走到院門處，伸出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按在上面就要推開。
“小雲。”
一個悠遠的聲音傳人耳中，那個小孩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來，一隻手迅速地藏在身後。
“師尊。”
緩緩走到玄機面前，他恭敬的叫了一聲后，偷眼朝師父看去。
這孩子有六七歲左右，長得白白胖胖的，如同一個瓷娃娃一樣，煞是可愛。這赫然是小時候的秦凌雲。
偷偷看了一眼師父，發現他這時已經睜開眼睛。見小秦凌雲一雙大眼睛正滴溜溜往自己身上掃，玄機對着他微微一笑。
“師父，今日的功課我已經做完了。”
見師父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小小秦凌雲又恢復了往日的跳脫。走上去拉着他的一隻手，稚嫩的童音響起，一時讓整個院子都顯得活潑了起來。
笑着輕拍了一下他的小腦袋，玄機笑着說道：“小傢伙就是耐不住性子，又要去和山下那些小孩子玩耍了。”
秦凌雲吐了吐舌頭，小臉上卻是露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我才不要和他們一起玩兒呢，我做的風箏一定會比他們的飛得更高更遠。”
說著一直藏在身後的一隻胖乎乎的小手伸了出來，手裏正抓着一隻燕子風箏，有些炫耀的微微在玄機面前晃了晃，只是這風箏做功粗糙，能不能飛起來還是兩說之事。
玄機不由得失笑，過了一會兒，臉上笑容緩緩斂起，似是輕嘆了一聲，他突然問道：“小雲，是不是那些孩子不和你玩？”
秦凌雲小臉上露出一絲苦惱的神色，嘴上卻是倔強道：“才沒有，是我不想和他們一起玩。”
但是稚嫩的聲音里明顯可以聽出有些底氣不足。
玄機又輕嘆一聲，慈愛的伸手摸着秦凌雲的小腦袋。
“讓你跟着為師，每日都是這般枯燥渡過，也確實苦了你了，你本該是和那些孩童一樣的。”
“師父，我不苦。”
小秦凌雲見狀連忙開口道。
“是嗎？”玄機笑了笑，緩緩收回手來，問道：“那你有沒有自持修為氣氛那些孩子？”
秦凌雲挺胸抬頭。
“自是沒有，師尊的教誨我可是時時記在心裏的。不可恃強凌弱！”
玄機滿意的點點頭，微笑問道：“他們為什麼不和你玩？”
秦凌雲小臉一苦，腦袋耷拉了下來。
“上次摸魚的時候他們嫌我笨手笨腳把魚嚇跑了，我氣不過和他們大吵了一架，後面他們就不和我玩了。”
“是這樣啊。”
玄機輕輕點頭，隨後又輕聲道：“你何不跟他們道個歉？”
“我才不要，我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道歉？師父不是常和我說‘仰不愧於人，俯不怍於天’嗎，我既沒有什麼過錯，又何必要跟他們道歉？”
“可是你與他們吵架就是你的過錯了，豈不聞‘君子坦蕩蕩’。既是知道自己沒有過錯，就不必與其無端爭執，白白壞了心境。”
玄機緩緩言道。
秦凌雲似懂非懂，抓了抓額頭，又苦惱道：“師父，我想和他們一起玩，你有沒有辦法。”
玄機微微一笑，伸手在虛空一劃，口中說出兩個字。
“融合。”
“融合？”
“不錯，人與宇宙，人與自然，人與人，都有一個圈子。只要你用心融入進去，自然可以天人合一。”
“天人合一么？”
秦凌雲似乎隱隱抓住了什麼。
“道法自然，大道之始也。”
突然，那次陸無為講的道在耳畔響起。
秦凌雲驟然睜開眼睛，一道道白蒙蒙的光芒流過四肢百骸。他猶如一個旁觀者一樣，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軀包裹在一個白色光團里。
他的身體同時也在發生着細微的改變，但凡白光流過之處，筋骨血脈都有一點白芒閃耀，看起來更加的堅韌了。而隨着白光一遍又一遍在體內體外流過，那個光團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最終消失不見。
秦凌雲有心再尋找那光團的最終去處是哪裏，突然自黑暗的虛無之中傳來一陣蒼茫的聲音。
“醒來，醒來，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