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走

老人化作光斑消失的那一刻，峽谷深處傳來雷鳴般的轟響。

緊接着，地面開始抖動，像是一面巨大的戰鼓，被力大無窮的天神揮動巨槌不停歇地敲擊着。魚魚、句芒已經峽谷中的山石草木，就像落在鼓面的細碎塵屑，被劇烈的震動震地東倒西歪，寸步難行。

句芒拉起魚魚就跑。然而數不清的大小石塊從天而降，地面像麻花一樣扭曲開裂，連站都站不穩；滾燙的溫泉成了噴泉，發了瘋一般從地底噴涌而出數十丈，溫泉下面隱約可見翻滾着的沸騰岩漿。

勉強跑出兩步，想起梅妖還在池子裏，又趕緊過去把他撈起來。就在撈起梅妖的一瞬間，一塊巨石從側面峭壁滾落，借勢撲向他們。

“啊！！”

魚魚一聲大吼，居然生生托起了那塊巨石。然而更多石塊來勢兇猛地砸下來，魚魚沒有三頭六臂，哪裏顧得過來！

千鈞一髮之際，伴着一團閃電，瘦瘦呼嘯而過，抓起句芒和魚魚拚命往上飛，不知被多少石塊砸了多少下，終於在峽谷徹底坍塌的前一刻飛了出去。

峽谷的坍塌，導致方圓數里的地面都出現了以峽谷為圓心點的輻射狀裂紋。瘦瘦憋着勁，一口氣飛出十數里，才敢停下來。

坍塌引起的震動一直持續到黎明。

破曉，煙塵散盡，一切重歸寧靜。

峽谷不復存在，世間亦不再有赤水，不再有那位叫做應龍的老人。

——

——

瘦瘦展開雙翼，往崆峒山蒙雙氏生活的地方飛去。

句芒和魚魚趴在瘦瘦寬闊的背上，沉默不語。

這幾日，實在是跌宕起伏。

這幾日，知道了太多意外的消息。

比如，一直引以為豪的仙族歷史，原來只是先輩們修改過打扮過的、願意讓後人知曉的歷史。

比如，身為仙人，每每提起就與有榮焉的仙族大軍，背地裏居然有背叛盟友這樣陰暗的過往。

比如，一直不齒的魔族，原來有如此輝煌的過去；如今的不振，跟仙族脫不了干係。

再比如，自己的身份......

如果，你一直以為自己是仙人，自出生起就以仙人自居”，一直按照仙人的方式說話、走路、吃飯、睡覺、交際、學習。但是突然有一天，別人告訴你，其實你不是仙人，而是另一種你非常陌生、潛意識裏不喜歡、覺得危險、一提起就感到害怕的生物，你將如何自處？

伸手給那人一拳，警告他不要亂開玩笑？

你知道這不是玩笑。說這話的人，是位活了幾十萬年、當年有赫赫威名、一言九鼎的大將。

大笑三聲轉身離去，權當聽了一個笑話？

你知道這不是笑話。說這話的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候找到你，告訴了你這件事，還特意開導了你一番。

大哭一場，棲棲遑遑？

雖然老人是位不得了的老人，雖然心裏明白老人不會亂說話。但是，他說什麼，我們就得信什麼嗎？就得深信不疑嗎？就得奉為信條嗎？

魚魚覺得，這也不恰當。

她沒辦法去找到爹娘問個清楚，也沒辦找到爺爺去跟那位老人對質，看是不是真的在騙她。她覺得，還是無法判斷這件事是真是假。既然無法判斷真假，那就只好暫且放在一邊，涼一涼。

句芒也沒想好應該如何消化這個消息，應對這個變化。那就只好暫且裝作忘記了有這麼一回事。

於是大家默契地不再提及這個話題，悄悄地埋藏起來。

等日後，什麼時候它自己跑出來再說吧。

然而一直沉默，總歸有些尷尬，還有些欲蓋彌彰。

句芒決定說點什麼：“崆峒山在北邊，有點遠。”

魚魚：“嗯。”

“按瘦瘦的速度，大概還要飛三五天。”

“嗯。”

“我也不知道蒙雙氏具體住在崆峒山哪裏，到了之後再仔細找找。”

“好。”

“蒙雙氏生性膽小害羞，我們要注意些，不要嚇着他們。”

“好。”

“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把仙草給我們。”

“嗯。”

“我猜不會不給吧。不過，我們平白無故要別人幫忙、拿別人寶貝，有點怪過意不去的。”

“嗯。”

“我們要不要找些禮物給他們？可是上哪找禮物去呢？況且，也不知道他們喜歡什麼……你覺得呢？”

“嗯……啊，你說什麼？”

“……沒事了，你繼續。”

繼續沉默。

瘦瘦莫名覺得背上有點冷，心想，難道是飛得太高了，高處不勝寒？想到自從出了峽谷，感覺到渾身上下充滿了無窮無儘力量，角上的閃電好像盛大了幾倍，輕輕揮一揮翅膀就能飛上雲霄。

心裏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又努力飛得高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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