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晚輝正暖
片刻后,倒在地上的六柱兒對着李忠跟前那個清風寨的兄弟大聲吼:“潑皮,和我是舊相識又怎麼樣,不要妄想來調教我!”
“傻子,找也沒用,李輝被我們殺了,老大的狼把他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六柱的臉上是得意的笑,他的語氣十分囂張。
“你說什麼?!”坐在李忠身旁的冬歌猛地站起身,她拿過旁邊一個兄弟的大刀走到六柱的跟前:“我要殺盡黑風寨的畜牲!”
李忠突然制止冬歌:“等等!”
冬歌手裏的大刀已經揚起,又生生停在了半空,她急急地喘着粗氣,壓抑的哭聲聽得人心直滴血。
“先聽他說是怎麼回事。”李忠血紅着一雙眼,從喉嚨里擠了幾個字出來。
六柱猖狂地笑了一下說:“想聽,我就說給你。”
“我們給黑三兒抬屍的時候,李輝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們,我早就察覺到他了,一進寨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老大……”
黑老大知道后帶了一幫兄弟站到黑風寨門前大罵起來:“李輝你個孬種,你竟幹得出來這樣的慫事,像鬼一樣跟着我們兄弟想做什麼?”
這黑老大生得高身寬膀,額頭上斜橫着一道長長的疤,兩腮的寸胡又黑又密,他的眉毛粗濃而雜亂,說話時牛鈴般的大眼閃着惡光。
見四周沒有動靜,黑老大冷冷地笑了幾聲,接着開口:“改天我就去清風寨剿了你們一夥,這可是你惹的事,正好被我逮到……”
“你這潑漢!”李輝罵罵咧咧地從黑風寨門前的土壘背後站起身來,“黑三兒是我一個人殺的,我大哥早不認我了,現在我和清風寨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算賬都算不清楚,你怕是長了個胡攪蠻纏的腦子!”
黑老大並不生氣,只用一副看顛痴者的表情看着李輝,故作驚奇地問他:“是嗎,你這一路跟來我黑風寨,想幹什麼?”
“我隨便講講道義,送這癟三兒最後一程,畢竟是我殺了他。”
“原來是這樣。”黑老大刻意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給我寨的人盡這樣的禮數,你是想入黑風寨嗎?”黑老大忽然就來了興緻,試探地問李輝。
李輝即刻眼神誠懇地點頭道:“是,我想來黑風寨。原先我讓黑三兒幫我給你傳達意願,他不幹,我便殺了他,是我情急了。”
他說完便把大刀的刀把別在腰后,讓那口大刀貼着他的後背。
黑老大看着李輝做完動作後腳步堅定地朝他走來,心下起疑但沒有急着躲閃。
黑風寨一眾人摸不着頭腦,以為李輝是要歸順來的,就都直直地站着。
李輝走到了黑老大跟前,與他面對面站着。黑老大正要說話,李輝突然啐了他一口。
周圍人都開始躁動起來,他們散成一圈將李輝圍住了。黑老大重重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睜開眼就發現李輝把手伸向了背後。
他立刻向後閃身,正好躲過了李輝橫劈過來的一刀。
黑風寨的人見李輝亮刀,不管身上有沒有武器都一齊向他襲去。黑老大抽身之後被其他湧上去的兄弟們擋住了,他隔着人牆向被圍在裏面的李輝大喊:“你這莽貨,我先殺了你再端了清風寨!”
接近李輝的一個又一個匪漢陸續倒下,大約兩刻鐘以後,衣服幾乎全被血染紅的李輝砍不動了,於是他右手握住大刀直杵在地上撐住身體,微躬着身子怒目看着剩下幾伙不敢上前的山匪。
“我李輝一人做事一人當。”李輝吐了一口血后喘了喘氣,“我們按土規矩來,我的屍體給你們任意處置,這筆賬就完了,誰食言誰家老母是王八羔子!”
“好!”黑老大撥開人群站了出來,“這個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這賬才算完。”
李輝瞪着黑老大:“什麼?”
“黑三兒是怎麼死的你應該知道,你,照他的死法弄死自己。”黑老大挑釁地看着李輝緩緩說道。
“你們猜最後怎麼著?”六柱兒對着周圍清風寨的人擺出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那個蠢貨竟然真的把自己砍了。他生生把自己砍了!”
六柱說完就瘋了一樣地大笑,躺着的身子一蜷一蜷。
沒等他笑完,冬歌便結果了他,一看那人身首分離了,冬歌抱頭蹲在了地上,大聲嚎哭起來。
許多兄弟都無聲地抹着淚,李忠這時也剋制不住自己了,臉上的淚痕熱了冷,冷了又熱。
“小妹!”
冬歌突然倒在了地上,李忠讓人把她抱進了屋子,又吩咐之前認識六柱的兄弟把那人的屍體埋到東面的山上去。
冬歌氣李輝的魯莽、粗蠻、做事不過腦子,也惱他總愛惹事生非,喜歡攬風頭事。
但李輝再愚再鈍也知道要保全清風寨,也記得他家有個別人傷不得的小妹。
你惱恨的時候也許沒想過,你所恨的種種,有一天竟成為了,別人為保護你而樹起的盾牌。
那是出於一種再深沉不過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