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顧建章提起生意向來是正經的，一說起來便無意識的顰緊眉頭，配上他通身的富貴，倒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前些日子從呂家村送到縣府的豆腐到現在還沒賣出去哩。”

呂嬌嬌心裏一咯噔，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兒只怕是要發生了，她遲疑的問道，“有人也做出了豆腐？”

孟掌柜嘆了口氣，顧建章點了點頭。

“價格比我們便宜，想必離得也比我們近，用不着每日運過來送過去對吧？”

顧建章抬頭看了她一眼，垂着腦袋錶示默認。

“對對對，呂姑娘你猜得可真准，前些日子縣府那邊就有賣了，原本因着回香樓那雞屎味豆腐的事兒在縣府傳遍了，最開始就沒人相信，後來也不知怎地就膽大的嘗了一嘗，說是同我們賣的一模一樣，到了後頭便壓也壓不住了，大家都知道有這麼個地方也賣豆腐，不只怕是迎客來，我們顧家名下的所有酒樓或多或少都受了衝擊，店裏的生意一下子便損失了不少。”

“昨兒老爺把少爺叫回去好生訓斥了一頓，若不是還有你賣給顧家那幾道特色的菜品，只怕是這兩日顧家酒樓的人更少，少爺那才真是遭殃了。”

永輝嘴快的脾氣在遇上熟人的時候總會發作，顧建章瞪了他好幾眼也沒能攔下來，到最後便隨他去了。

呂嬌嬌倒不像孟掌柜幾人那般着急上火，畢竟呂家村豆腐坊專供顧家酒樓豆腐的事兒並不是什麼秘密，再加上豆腐坊每日需要的石膏並不是小數，有心人一打探就知道這其中的秘密。

這事兒的結果一早呂嬌嬌便猜測出來了，若說有什麼偏差，就是比她預想中來得更快，以後豆腐這邊想必是不會有什麼進賬了。

“那顧少爺今日就是為了通知我這件事而來？想來顧少爺應當不會想不到這個結果，豆腐這東西只不過佔了個新鮮，總歸會有人琢磨出來的，聰明人又不止我們。”呂嬌嬌詢問道。

孟掌柜迅速的看了一眼顧建章，這話倒是同少爺對老爺說的一樣。

顧建章從開口便盯着呂嬌嬌的神情和動作，見她除了最開始有些怔楞，到了後來就再沒有多餘的表情，語氣也冷靜鎮定，心裏不知為何也安定下來，迅速回答道。

“你說得對，這個結果也是我一早便料到的，這事兒雖說對我顧家酒樓有了不少影響，可畢竟這麼大半年來，我們也仗着豆腐攢下不少聲望，攬住了不少回頭客，以後就算是減少了，我們也是有賺頭的。”

說著顧建章卻頓了一頓，這才接著說道，“只是想着我們之間的合作要暫時中止了，你知道的，我們顧家是做生意的，若是有更好、成本更低的合作對象，就算我同意，家裏也不會願意我多花費錢財。”

說來說去這事兒受到波及最大的還是豆腐坊這三家，他只是因着合作的關係才來通報一聲，至於他還有沒有別的私心，就不為人知了。

呂嬌嬌知道無商不奸，無奸不商的道理，若是明知道是個賠錢的，顧家還投錢進來她才覺着有問題，可聽見顧建章這般直白冷漠的說出來，她心裏還是頗為不舒坦。

“我知道，這事兒我會通知我爹娘三叔王嬸她們的，多謝顧少爺特意過來告訴我們。”呂嬌嬌福了福禮，就打算送客出門。

顧建章這次卻紋絲不動，朝呂嬌嬌問道，“呂姑娘向來冰雪聰明，為何這次不打算努力一番便想着放棄呢？”

“如何努力？”呂嬌嬌反問道。

她心中不是沒想過可以嘗試將豆腐加工成各類產品，可一來她不是專門的人士，不懂這其中的各式步驟，只能靠着一知半解的記憶來摸索，這其中要花費的時間精力可想而知。

二來她如今所有的心思都被自己的葡萄苗給佔據，只等着秋收結束便全身心投入進去，哪裏還能抽出其它空閑來打理豆腐坊。

因此呂嬌嬌從一開始便否定了這個想法。

顧建章被她這麼一反問，也覺着自己有些為難人，呂嬌嬌不僅摸索出了那些難得的美食，還研製出這般美味的豆腐，以至於自己對她有些盲目的信心，以為這樣的困局她是能夠解開的，卻忘了她並不是萬能的。

想通這一點的顧建章這時才擺正了心態，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既然如此，那豆腐坊便如同我們一開始約定的，合作停止之後你們可以自由賣給任何人。”

說著顧建章便朝永輝抬了抬下巴，永輝便立馬從懷裏拿出一捧銀踝子放在桌上。

顧建章一臉正經的說道，“這合作是我們顧家中止的，我們顧家應當對你們做出賠償，這銀子你們便收下吧。”

說完便率先走了出來，呂嬌嬌卻在身後抿着嘴笑了起來，她記着兩家的字據上顧家可是佔便宜的那一個，隨時中斷字據，哪裏有賠償這一說，想來是顧建章自己打着賠償的名義貼補他們。

呂嬌嬌也不矯情，總歸不是自己的，不拿白不拿，將銀子放好便跟了出去。

高氏兩人正好抬了菜從廚房出來，見幾人打算離開便連忙挽留。

顧建章心中倒是想留下來嘗嘗高氏的手藝，可又明白自己今天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待會兒叫高氏幾人知道了，對自己的態度便不好說了，因此便極力婉拒。

“娘，既然顧少爺忙，咱們便不留客了。”呂嬌嬌徑直打斷了兩人的客套，朝着顧建章福了身子，“顧少爺慢走。”

高氏知道呂嬌嬌向來不是這般不懂事，要送客出門的人，見她這般模樣，估摸着是有什麼事要同她們說，嘴上也不再同方才那般要留人吃飯了。

顧建章倒是沒想到呂嬌嬌這般直接，聞言只好尷尬的笑了幾聲，“嬸娘，呂姑娘說得對，下回有時間我再來嘗嘗嬸娘的手藝。”

說著便拱着手往外走，高氏也不好挽留，便催了呂嬌嬌去送客出門。

呂嬌嬌送幾人走到院門口，顧建章突然湊到呂嬌嬌耳邊說道，“你放心吧，雖然你拯救不了豆腐坊有些影響我對你的崇拜，可我對你的情意一如既往。”

曖昧的語氣從耳邊略過，呂嬌嬌冷淡的面龐頓時便破了功，恨不能當場揭露着登徒子的真面目，可想着吃虧的還是自己，又只能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待呂嬌嬌送幾人離開回到院裏的時候，大妮便急忙撲了過來。

“嬌嬌姐，顧少爺他們為了啥來的？我瞅着你們臉色都不對。”

方才面對顧建章幾人的時候，她可以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如今對着大妮她卻半晌開不了口。

大妮也不是傻子，見她躊躇為難的模樣，心便墜了下去，顫顫巍巍的問道，“可是豆腐坊出了啥事兒？”

高氏心裏着急，也忍不住跟着催促道，“是啊，嬌嬌，到底有啥事你快說吧。”

“豆腐坊的生意只怕是做不成了……”呂嬌嬌嘆了口氣才說了這麼一句話，見兩人還要追問便乾脆的說道，“這事兒還得把三叔和王嬸他們一道兒請來，到時候我再同你們解釋。”

說著便吩咐大妮回家請了三叔三嬸過來，她則徑直去了王嬸屋裏，至於高氏更是連圍裙也顧不得解開，緊忙去了地里叫呂德成。

呂德海家同王嬸一家經過兩個孩子的事兒之後，這還是頭一次見面，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幸虧呂德成同高氏不一會兒便回了屋子，在中間摻和幾句，沒要半晌兩家又恢復了當初的親近。

待到三家人聚在院子裏的時候，一桌子的飯菜已經涼透。

瞅着大家都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樣，高氏便動作麻利的將飯菜撤了下去，騰出位置讓他們商量。

“嬌嬌，到底出了啥事兒？”

呂德海率先問了起來，大妮方才回屋喚他們的時候，一臉的張皇失措，弄得他們心裏也難受得緊，總覺得有啥壞事發生了。

“就是，有啥事兒嬌嬌你趕緊說。”王嬸也跟着附和道，雖說呂嬌嬌去請他們的時候沒露出什麼端倪，可來了院子，瞅着呂德海一家的模樣，他們心裏也清楚只怕這回說的不是啥好事。

呂嬌嬌瞅着人都來齊全了，也不耽擱，三言兩語便把方才顧建章幾人來訪的事兒說了個清楚，末了，還拿出顧建章給的銀子放在桌面上。

這時候已經沒人顧得上那些銀子了，王嬸登時就冒了汗，身子抵在王大祥身上才堪堪坐穩，王大祥心裏雖然也可惜豆腐坊那些進賬，可家裏向來不是靠豆腐坊過活的，便急忙勸慰道。

“孩他娘，你先別著急，豆腐坊這生意早先便說過不知道能做多久，賺了大半年的錢也是我們的運道，不行便不行吧，總歸家裏還有我，還有有福幾個孩子，都是半大小子能做事哩，不缺這口吃的，再說了，前兩年沒豆腐坊家裏不也過得去？”

王嬸叫他這麼一通寬慰，心裏總算舒坦了許多，只是一時間還有些心疼。

雖說幾個兒子能做事，可畢竟沒了這麼一大筆進賬，往後有才成親哪裏有銀錢，更別說底下還有兩個小子也到了年紀，花錢的地方還多着哩。

若說王嬸家裏還有退路，至多算是心疼，呂德海家便不一樣了。

一屋子的姑娘家，勞力滿打滿算也就夫妻兩個，依靠的也只有分家得的那點土和近些日子賣雞蛋得的銀錢，至多算是餓不死，想要過得好卻是萬萬不能的，再加上大妮突然提前的婚事，兩夫妻可不得給女兒攢點嫁妝。

這樣想着，楊氏便覺得胸口發悶，一口氣兒有些喘不上來，面色發白的靠在呂德海身上，呂德海被駭了一跳，哪裏還能顧得上自己心裏難受，連忙將手放在楊氏的背上，替楊氏順氣。

“我說孩她娘，家裏還有幾畝地哩，餓不死，你可千萬別想岔了。”

幾家之中，呂德成家似乎更為寬裕，可呂德成同高氏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畢竟家裏賺得不少，花的也着實不少，光兩個兒子在學堂里的花銷就是一筆大數字，更別提呂德成如今離了鐵匠鋪，每個月也沒銀錢進賬，若是沒了豆腐坊，家裏便只能吃呂嬌嬌當初賣菜掙下的老本，那些老本又能支撐多久呢？

一院子的愁雲慘淡中，也只有呂嬌嬌依舊淡定，對她來說，大富大貴或許做不到，可要保證一家人的溫飽，她還是有自信的。

見着院裏始終沒人開口，呂嬌嬌嘆了口氣徑直說道，“如今咱們還是得先商量個結果出來，首先就是豆腐坊要不要繼續辦，若是繼續辦下去，便只有賣給村裡人賺些閑散銀錢，若是不辦下去的話，咱們就得通知村裡收黃豆的幾家，往後就不收了。”

呂嬌嬌說的都是實情，畢竟縣府里都有了豆腐，承興鎮要不了多久也會傳遍的，到時候豆腐不再稀缺，呂家村又離得這般遠，誰還巴巴的過來買。

呂德成也覺着沒法再開下去了，跟着附和道，“要我說，豆腐坊只有關了。”

楊氏一聽便着了急，連忙說道，“可是嬌嬌不是說了，咱還能賣給村裡人吶。”

高氏在一旁聽了半晌，如今聽見楊氏開了口這才反駁道，“大妮他娘，不說村裏有多少人買，有人買又能一天三頓的買嗎？咱三家賣給村裡人能分得多少，更別提在這上頭花費的時間精力，倒不如放手來的輕巧。”

楊氏還打算說些什麼，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只得頹然的坐了回去，忍不住扯着袖子抹了眼角。

“本想着日子一天天的好過起來，哪裏曉得這一轉眼又回了老樣子。”

大妮垂着腦袋站在一旁，也跟着紅了眼眶。

呂嬌嬌知道這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來，畢竟大半年來，哪家都沒少花心思在上頭，便只能自己開口強硬的說道，“不論豆腐坊要不要繼續開了，定黃豆那幾家咱都得退了，畢竟如今要不了這麼多的量了，買來囤着只能白花錢。”

呂德成也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便跟着點了點頭，“也好，咱先去尋村長，讓他同我們一道兒去給人家說清楚，至於這些銀錢，咱多多少少得給人點，畢竟咱突然不收黃豆了，對人家裏影響也不輕。”

呂德成畢竟在外頭見過世面，做起事來也有一套，幾人便放心將這事兒交給了他，由他領着王大祥和呂德海先去了村長家。

幾個男人出門去了，高氏便過來勸說楊氏，“大妮他娘，你也別難過了，這不是還有德成嗎，你屋裏忙不過來的時候便過來叫他，別叫他閑着。”

王嬸也跟着說道，“就是，還有我家大祥和有才哩，都是一家人，該叫就叫，別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