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以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和一切禮儀用品不僅擺在了炕上,香案上也少不了。

待李氏將孩子一抱出來,洗三的儀式才算是正式開始了,由呂志明帶頭,依尊卑長幼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錢幣,謂之“添盆”。

一般來說添盆里的物件都是要給接生婆拿走的,可呂家一大家子都是李氏一手接生的,這方面便向來不重視,準備的都不是什麼貴重物件。

一般來說如果添的是金銀錁子、硬幣就放在盆里,如添的是紙幣銀票則放在茶盤裏。

此外,還可以添些桂元、荔枝、紅棗、花生、栗子之類的喜果,親朋亦隨之遵禮如儀。

等“添盆”儀式結束后,李氏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攪,揚聲說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着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

說完便給呂嬌嬌大妮兩個遞眼色,呂嬌嬌和大妮便連忙把把孩子遞上去。

李氏先接過聰哥兒,伸手在水裏摸了摸,接着又沾在聰哥兒的身上。

一般來說,這個時候孩子都會因為受涼而哭,不但不犯忌諱,反認為吉祥,謂之“響盆”。

可聰哥兒不知道是機靈還是怎麼,不僅沒有哭起來反而眯上小眼睛,頗有些享受。

李氏又朝他身上抹了抹,他反倒咧開嘴笑了起來。

李氏沒了法子,只好趁人不注意,抬手在他屁股上輕輕一拍。

拍得雖然不重,可聰哥兒卻登時小眉頭一皺,小嘴一癟,扯着嗓子就叫喚起來。

呂嬌嬌姥娘反應快,連忙提高了音量,朗聲說道,“哭得好,響了盆,以後定然是個有大出息的。”

一院子人也都笑了起來,李氏這才接着給聰哥兒洗下去,一邊洗,一邊念叨祝詞,什麼“先洗頭,作王侯;后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

隨後,李氏用艾葉球兒點着,以生薑片作托,放在聰哥兒腦門上,象徵性地炙一炙,再給聰哥兒梳頭打扮一下,說什麼“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描眉,右打鬢,找個媳婦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說話免丟醜。”

到了晌午日頭本就毒,呂嬌嬌又起得早,擱這兒聽了大半晌,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個兒昏昏欲睡,險些站不穩。

還是大妮站在她後頭,眼疾手快的掐了她一把,才叫她一下醒了覺。

呂靜香回過頭只見兩人抿着嘴偷偷笑了起來,便沒有再說什麼。

李氏這邊接着用雞蛋往嬰兒臉上滾滾,說什麼,“雞蛋滾滾臉,臉似雞蛋皮兒,柳紅似白的,真正是愛人兒。”

洗罷,把孩子捆好,用一棵大蔥往身上輕輕打三下,說:“一打聰明,二打靈俐。”隨後叫呂德成把蔥扔上了房頂。

呂嬌嬌正豎著耳朵聽李氏的念叨,心裏還佩服着,李氏也沒念過書,還能背下這麼多的說辭,真是厲害,就見她讓呂德成往屋頂上扔蔥,便扯了扯大妮的袖子,低聲問道,“這大蔥咋往房頂上扔呢?”

大妮今兒算是看明白了,呂嬌嬌往常見着聰明,對這些卻一竅不通,便跟着低聲回答,“大蔥的蔥和聰明的聰可不就是一個音,奶這意思是希望聰哥兒將來聰明絕頂的意思。”

呂嬌嬌砸吧了幾下嘴,在心裏琢磨了一下,可不就是聰明絕頂的意思,嘖嘖嘖,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個勞動人民的智慧啊。

李氏這邊又拿起秤砣比劃了幾下,“秤砣雖小壓千斤。”

大妮在湊到呂嬌嬌的耳邊解釋道。“指望聰哥兒將來在屋裏、在外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李氏又拿起鎖頭在聰哥兒身上三比劃,“長大啦,頭緊、腳緊、手緊”。

“希望聰哥兒長大后穩重、謹慎。”

李氏念叨完一堆再把聰哥兒托在茶盤裏,呂嬌嬌本以為完事了,正打算伸手去接聰哥兒,大妮連忙在後頭扯住她。

就見李氏用事先準備好的首飾往聰哥兒身上一掖,說:“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

大妮時刻謹記着自己作為翻譯的重大責任,緊忙對呂嬌嬌解釋道,“祝願聰哥兒長大后,福大祿大財命大。”

最後李氏用小鏡子往嬰兒屁股上一照,說:“用寶鏡,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凈”。最有趣的是,把幾朵紙制的石榴花往烘籠兒里一篩,說道:“梔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兒的……”

大妮正要開口,呂嬌嬌一把制止了她,“我曉得,這是希望聰哥兒不拉稀。”

若不是正處在緊張肅穆的時刻,大妮差點就笑出了聲,如今卻只能白了呂嬌嬌一眼,“嬌嬌姐,你瞎猜什麼啊,這是希望聰哥兒不出或少出天花,沒災沒病地長大成人。”

“哦……”呂嬌嬌暗嘆了幾聲,發現勞動人民說起文縐縐的話來,比讀書人還難懂。

至此,聰哥兒的洗三算是大致結束了,呂嬌嬌這才上前將他抱了下來。

接下來就由李氏把娘娘碼兒、敬神錢糧連同香根一起請下,送至院中焚化。

最後用銅筷子夾着炕公、炕母的神碼一焚,嘴裏念叨道,“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給你;多送男,少送女。”

然後,把灰用紅紙一包,壓在炕席底下,意思是是讓炕公、炕母永遠守在炕頭,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聰哥兒的結束以後呂嬌嬌就已經覺得站不住了,可大妮懷裏還有個慧姐兒,呂嬌嬌便絕望的盯着天空,有些頹然。

慧姐兒的洗三禮同聰哥兒的大致相同,除了最後的一步扎耳朵眼。

慧姐兒聲嘶力竭的哭叫起來,卻仍然抵不過李氏手裏的繡花針,一旁的大人還要不停的念叨,哭得好,響盆吉利。

呂嬌嬌聽得自個兒的心都絞在了一起,恨不能衝上去將慧姐兒抱下來,可是心裏也明白就是如今攔了下來,往後慧姐兒也要受這個苦,倒不如讓她如今不知事的時候受了。

這麼一想,便只能捂住了耳朵不去聽,待李氏扎完用清水凈了凈,她便立刻衝上去將慧姐兒摟進懷裏。

呂嬌嬌的姥娘知道她是心疼妹妹,心裏頓時對她有了改觀。

待洗三結束,高氏的娘家人便坐在屋裏同她說了許久的話,李氏和呂志明則拉着呂嬌嬌的兩個舅舅坐在堂屋裏嘮嗑。

快到傍晚的時候高氏的娘家人這才回了家,李氏和呂志明同呂嬌嬌的兩個舅舅聊了啥,一屋子人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們送人回來以後一臉的喜氣,李氏只是單純的滿意,呂志明卻一直低着腦袋在想些什麼。

到了晚上不好再待在人屋裏,大房同三房也早早就回去了。

只有呂志明說是想見見孫子孫女,難得的同李氏進了一趟高氏的產房,還把高氏驚了一跳,連忙叫呂嬌嬌抬了凳子過來,又自覺的離呂志明有些距離。

她分明記得,呂志明在這之前,一直念叨着,女人的產房是污穢之地,煞氣重,便極少進來。

呂志明同高氏閑聊了幾句今兒洗三的經過,李氏偶爾在一旁插上幾句,知道今天一切順利,高氏也掛上了笑意,只是有些憐惜的摸了摸慧姐兒的耳垂。

呂志明見屋子裏的氣氛不錯,便狀似無意的問了起來,“嬌嬌他娘,嬌嬌這小舅舅今年多大了?我瞅着面上可年輕着呢。”

高氏還為呂志明的一反常態而覺得一頭霧水,一聽這問題便遲疑着說道,“學智他今年二十一了,爹,你咋突然問這個?”

“二十一,不錯不錯,也算不得大,沒說親吧?”呂志明砸吧了幾下嘴,暗自嘀咕着,又抬頭問向高氏。

“學智說是要考上秀才才去考慮成家的事,屋裏介紹了好幾個都叫他給推了。”高氏說完見呂志明點點頭一臉滿意的模樣,不由得疑惑的看了幾眼李氏。

呂志明一聽更加滿意,“讀書好,我就說聽他說話咋恁有理,原來是讀書人。”

一旁的李氏也皺了眉頭打量自家老頭,她喜歡呂嬌嬌的兩個舅舅是因為他們生得秀氣斯文,同自家兒子不一樣,可自家老頭又問年紀又問婚配的,這是要幹啥,自家也沒個閨女配啊。

琢磨半晌沒個結果,李氏乾脆開口直接問道,“你打探人家這些幹啥?要去給人做媒婆?”

一屋子人正疑惑着,李氏問了半晌,呂志明這才慢悠悠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瞅着這孩子不錯,年紀也合適,二哥家燕子不是還……”

他話還沒說完高氏便嚇了一跳,面上流露出拒絕之意。

呂嬌嬌在一旁還沒反應過來說的是誰,李氏便已然跳了起來,指着呂志明的腦門就開罵起來,“好啊你,你明明曉得老娘同他家不對付,這麼好個孩子你還要介紹給他家閨女,你是想氣死我是不?”

呂志明被她當著兒媳婦和孫女的面這樣指責,有些拉不下來面子,音量便提高了些,挺直了腰桿回答道,“你這說的啥話?二嫂同我們是不好,可二哥是我親兄弟,燕子也是我親侄女,我哪裏能不替她想着。”

呂嬌嬌聽到這裏才反應過來,呂志明口中的二哥家的燕子,就是趙氏家那個一直嫁不出去的閨女。

趙氏有兩個兒子一個閨女,大兒子的媳婦厲害,嫁進來之後就分了家,至於二兒子,就是頭回同趙氏來請呂德成找活的呂德勝,在村子裏攆雞惹狗的,年紀不小卻一直討不到媳婦,小女兒就是燕子,在呂嬌嬌模糊的記憶裏頭,她走過來的時候,呂嬌嬌都看不清後頭的路,那叫一個遮天蔽日,日月無光。

偏偏這兩人,差的人家這兩兄妹瞧不上,好的人家瞧不上他們,在村子裏都是出了名的,趙氏請了多少媒婆,都沒說成兩人的婚事,怪不得呂志明一提,高氏和李氏都變了臉色,得虧了呂德成送了人出門,否則場面更加混亂。

兩人的事兒一直是李氏同趙氏吵架時的強有力武器,時不時的拿出來戳趙氏的心窩子,現在自家老頭居然要把自己這麼看好的後生介紹給他家,還這般硬氣,李氏氣得面紅耳赤,顧不得還在高氏的產房裏,當即叉了腰就吼道。

“是是是,那是你親二哥,可你也不瞅瞅他啥時候幫我咱們家,這坐着的還是你親婆娘,你親兒媳婦呢,你要拉人下水就算了,你還要拉兒媳婦的娘家人下水!”

李氏越說越氣,聲音尖利的快要刺穿屋頂,駭得兩個孩子一咧嘴就哭了起來,高氏反手就撈起最近的慧姐兒,呂嬌嬌便緊忙抱住聰哥兒哄了起來。

李氏火氣一上了腦門,便嘰里咕嚕一股腦兒的罵了出來,“你替人家着想,人家領不領你的情還難說呢,她不是一直指望着他家燕子嫁個有錢女婿嗎?你覺着親家學智能讓她滿意?再說了,就是她滿意,老娘我還覺着一朵花兒插在牛糞上呢,就她那胖的吃兩人分量的身材,做衣裳都比人多廢衣料!”

呂志明本來覺着這個想法不錯,不僅解決了侄女的婚事,還留下了這麼個好後生,可是叫李氏這麼一說,他也覺着李氏說的有道理。

畢竟趙氏那落進錢眼裏的佔便宜性子,說不準還真瞧不上學智。

可是李氏發起火來說的話着實叫人火大,呂志明脾氣暴躁了這麼多年,哪裏能輕易低頭。

用煙斗抽了幾下自個兒坐的凳子,嚇得李氏一抖之後他才朝李氏說道,“就你話多,這一村子裏還有哪家的底是你不曉得的,真是多嘴多舌。”

說完呂志明便氣勢洶洶的推了房門出去。

李氏怕風透了進來,連忙用背抵住了房門,對坐在炕上的高氏說道,“老二媳婦,你用不着擔心,你們兩家還啥也沒說呢,總歸這事兒輪不到他這麼個糟老頭子來管,他也不是哪家長輩,等我回去給他好好說道說道,非給他打消這個念頭不可,你擱家裏好好照顧身子。”

李氏一說完也緊忙追了出去,還不忘帶上了房門。

見李氏走了呂嬌嬌這才鬆了口氣,抱着聰哥兒坐回炕上,摸了摸他哭得通紅的臉頰,對高氏說道,“平時覺着奶已經是不靠譜了,沒想到爺才是最不靠譜的那個,想一出是一出的。”

高氏將喂好奶的慧姐兒抱給呂嬌嬌,又將聰哥兒接過來餵奶,瞪了呂嬌嬌一眼,這才說道,“怎麼能背地裏說長輩壞話。”隨即又嘆了口氣,“辛虧今兒娘明白,不然他兩非要我在中間撮合,我也沒法子。”

呂嬌嬌見高氏因着這事兒心裏犯愁,便找着其他有趣的事兒轉移了話題,將這事兒拋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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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小康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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