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叢間石碑說苦楚 花底公子道天機
此刻客堂之上只剩孟文杏一人,他倒覺得一人獨處勝過無趣交際,便不緊不慢將茶喝完,起身伸了個懶腰。
走至門前,忽然想起什麼,大聲喚了小廝來,囑咐道:“去青門觀傳個信,就說剛剛那個女子,誰要敢動,我必要重罰!”
小廝不明就裏,問道:“三教主說的哪個女子?”
“你不必問,說了他們自知。那些成日裏不務正業的道士,干這些勾當倒是在行得很!”
小廝見孟文杏話帶怒氣,便也不敢多問。想這三教主從來好脾氣的一個人,自打接了那公主來,成日裏便唉聲嘆氣起來。
孟文杏交代完此事,便想回去尋那謝梨安,他心知他是來尋燕雙公主的,便覺得這是一個救得燕雙的好機會。
走至一人跡罕見處,自覺迷了路,又往回走,卻仍舊陌生,便越發不知該往何處去了。
忽見路旁立着一個碑,上書:兄泣立。再無它言。孟文杏從不曾見過此碑,又見碑石嶄新,心中尋思該是府內的哪個小廝擅自立的,好沒規矩,本想着人刨開,又覺太過殘忍,想想還是作罷了。
“孟三爺慢走!”忽聽得身後那簇花擁蝶之處傳來一聲低低呼喚,孟文杏停下腳步,回頭看去,見竟是祝天成緩緩走了出來。
那祝天成面子上全然變了一個人,既不像開始那樣面若冰霜,亦不像後來那樣妄自菲薄,而是一副謙謙君子樣,執扇在手,彎腰鞠了一躬。
孟文杏以為他早離開了,驚道:“祝公子,你怎麼……”
祝天成微微笑道:“在下正在這裏等三爺出來。”
孟文杏道:“公子有事可與哥哥們商量,我在這梅浮溪並不能做主。”說罷便要離去。
那祝天成用扇子將他攔住,輕聲道:“三爺,你可願意與我做個好交易?”
想才剛他在客堂之上便已幾番與自己使眼色,故也有些好奇,便問道:“我有什麼東西值得與你交易的?”
“孟三爺,在下知道那謝梨安此刻正在你們手上,你不如把他交給我。”
孟文杏聽他所要之物竟是謝梨安,便不想招惹是非,推脫道:“我大哥剛剛說了,那謝梨安並不在此處。”依然要走。
“孟三爺。”祝天成並不攔他,只在他身後道:“聞聽你對那燕雙公主有思慕之情,在下來的路上路過一家茶攤,見她好像落入了歹人之手。”
“胡說!”孟文杏冷笑道,“那燕雙公主正在我梅塢城內,怎麼會有人害她!”
此話一出,連孟文杏也起了疑心。
因自己確實愛慕燕雙,便總在危急時刻出手護她。原本初到浮紫城的那日,康凋晚已備了毒酒欲將她害死,已借她的人頭去與路過的鶴林王表忠心,卻在最後一刻被孟文杏發現。
康凋晚因此與齊青蚨抱怨許久,二位哥哥自此之後便一直都對他心懷不滿。
今番瞞着他私自將燕雙公主交出去,許也是他們的計劃。
這般思忖,便愈發不安,急切想要回梅塢城看看,那祝天成卻一直攔住不許他離開。
孟文杏不覺怒道:“祝公子,在下不知你幾分意思,但你若是想要謝梨安,還是早些放棄的好!”
“怎麼,在三爺心裏,區區謝梨安比你的燕雙公主還要重要不成?”
孟文杏聽他拿燕雙公主要挾自己,不免有些憤怒,猛地伸出手箍住他的脖頸,瞪着他的眼道:“念你是客已忍讓三分,你卻苦苦糾纏與我!你若是再不走,就不要怪我不講理了!”
祝天成像是有十足的把握知他不會動手,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淡淡道:“我好心與你報信,你卻就這樣對我。只怕燕雙公主死了,做鬼都不會回來找你的。而且……”
“你想說什麼?”
“而且三爺若是不想法子離開這裏,只怕康齊二人便要動手將你除去了。”
孟文杏聽罷只覺一股涼氣從背後而起,難不成兩位哥哥為了圖謀大事真有害自己的心?
不不不,絕不可能!這平陽城來的祝公子,想必是看不得他們兄弟好,故而編了這麼個謊話來唬自己罷!
“三爺不信?”祝天成料到如此,“若是不信你可敢隨我去看看?那康凋晚甩手離去,看似因我而去,豈不知他正暗自琢磨着勾當,只等時機一到,便要取你小命!”
聯想近來二哥時常抱怨自己阻了他的仕途,孟文杏也不能不在意祝天成所言,他沉默須臾,方道:“我不可信你之言而棄了兄弟情分,此事若是假的,我定不饒你!”說罷鬆了手。
“好!”祝天成理了理衣襟,“小弟先走一步,在離平陽城八百里的廣來客棧里等三爺。三爺來了,咱們再說他話!”
孟文杏道:“我若是不去呢?”
“你一定會來的。”祝天成彷彿有前瞻之見,他將扇子交到他的手裏,又握住他的手道:“孟三爺與他們二人不同,是個能成大事的主。小弟此番來此就是為了找你,你若是投於我門下,日後天下定有你的一份!”
孟文杏緩緩推開他,低眼問道:“卻不知祝公子到底追隨的是何人?辭鳳樓還是刑天閣?”
“都不是。”祝天成儼然已將他當做自己人,“在下追隨的,是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殿下,有許久不曾聽得此人了。算來這四皇子隨瑾貴妃住進那菩提寺已有八個月了,其間總有傳聞那瑾貴妃上弔死了,又有傳聞四皇子年紀小,被那些花和尚騙到山下着人賣了。紛紛擾擾,也不知幾分真假。
祝天成抱拳道別,臨走前道了一句:“這天下沒多久就要大亂了,那符秋白背後是蘇怒天,你豈不知蘇怒天打了敗仗之後一直不得聖上信任,如此符秋白又有幾分勝算?不如趁着大廈未傾之時早早尋好退路,也不至最終成為他們的替死鬼!”
孟文杏聽罷倒吸一口氣,許久無話可說。
詩云:
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東海騎長鯨;
猶當出作李西平,手梟逆賊清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