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狗血的身世
弟弟幼有腿疾,葯庄有地熱溫泉,名醫孫衍又隱居在此,所以便在這裏調養,這孫衍是個老頑童,最喜歡有趣的花鳥,每日必下山弄花逗鳥,中意的,不惜千金。所以這次雲舒特地命人訓了一隻鸚鵡。
“學舌鸚鵡,有什麼稀奇的,我這多的是。”
老頭正在院中翻曬藥材,看也不看自己。
“弟弟承蒙先生費心多年,一隻鸚鵡自然不夠,以後只要用得着在下,先生儘管開口,這鸚鵡雖只能學舌,卻熟知百餘種湯頭,給先生聊以解悶。”
“哦,真的,那你說說麥門冬煎如何製取,如何服用啊?”孫衍拎過籠子,對着其中色彩斑斕的鸚鵡道。
“春秋采根去心,搗汁和密,以銀器重湯煮熬,如飴為度,貯之磁器,溫酒化溫服,滋補多益。“
那鸚鵡口齒伶俐的說完,彈了彈羽毛又道:“小老兒,你早沒牙了吧,還能吃得了如飴的冬煎嗎?”
“嘿!你個扁毛畜生,有兩下子,我喜歡。”孫衍將它從籠里放出來,任其站在臂膀上。
“那你再說說,小兒驚風有幾種治法………”
後院晨光里,葯童正在給雲述按摩,常年坐在木椅上,少年臉色略顯蒼白,但精神很好,雲舒和雲述都隨當年名動京畿的美人——雲王妃,有匪君子,如琢如磨,溫潤如玉,當年雲舒還有“玉面學士”的雅號呢。
“是世子殿下呢!”待立在旁的阿景先看到了雲舒。
“長兄!你回來了。”雲述轉身看到他,激動的轉動輪子,
“嗯,昨日到的平都。”雲舒疾步上前穩住他,掏出面巾擦掉他額上的汗。
“之桓,我來接你回王府,我們回家。”
“好,好…我們回家,你終於回來來接我了,大哥,這些年我好想你,又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面,可惜先生不准我去找你。”
小時候他是最粘雲舒的,雖然很少見面,卻每次離開都眼淚汪汪的。
“我知道,我在外邊也很好,以後,我再也不離開雲王府了。”
父母,還有老王爺相繼離世,這世上,只有弟弟和自己相依為命了,雲舒每每恐慌,怕自己不能護住弟弟,好在他十分懂事。
雲述環住他:“好,再也不離開了。”
當年老王爺好靜,雲王府沒有建在熱鬧的朱雀街,而是選了依山傍水的南湖裏,雲王府己不復當年鐘鳴鼎食的簪纓世家,門庭冷落,這些年都是老管家程伯在打理。
安頓好弟弟,雲舒召集府中管事。詢問中饋,又收了府中對牌,這些是他離京前交給程伯打理的,雲王府有開國從龍之功,老王爺在時極受榮寵,太祖皇帝甚至賜下了湯沐邑,加上王府也有些隱密私產,日子倒還過得下去。
雲舒的院落在王府腹地,卻修得清雅,翠竹環繞,書房天井中一瀑清流水聲潺潺,是議事的絕佳地點。
回到房中,遣姜武到院外守着,放下了紗簾,從小伺候她的奶娘給他遞來面巾,雲舒解下套在外面的直裰,酷暑非常,內衫幾乎濕透,露出了裏面雪白的生緞裹胸,一層層拆掉,雲舒才感覺又活過來了,沒錯…………雲舒是女子!
當年雲王妃葉氏有孕時誤食毒物,一直用藥壓制,臨產之日便毒發身亡,小郎君一生下來就身中劇毒,性命幾乎不保,幸有神醫孫衍施以藥石,將毒逼到雙腿,雖保住了性命,卻也算是廢人一個。
痴情的雲王,在王妃死後幾乎癲狂,神志不清,在王府中不到一年便鬱鬱而終,而當時先帝初登帝位,雲王府和琿王沾親帶故,早就看不慣雲家,遲早要被清算,帝王若以小公子不良於行為由,或者小公子早夭,那雲王府將失了爵位,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而那時,雲王府兩歲的嫡長女,雲蓁,養在深閨人未識,雲王妃生她的時候也不是在京城……
老王爺戎馬一生,什麼場面沒見過,手腕狠,膽子大,當時府中眼線眾多,朝局洶湧,雲翦迅速清洗了知道雲蓁身份的人,將她秘密送往亁靈寺,對外宣稱她是雲王府嫡長子,出生時體弱,方士有言需在佛門中寄養方保無虞,就這樣,在雲王出殯之日,雲蓁變成了雲舒,成為了雲世子,出現在世人面前,為了雲王府的生死榮耀,她從只知女紅針幣的女子,變成了扛起一族生死的男兒!
奶奶的,這麼狗血的身世,最扯的話本子都不敢這麼寫,偏偏雲舒就是這悲催的世子殿下。
誰能想到雲家的世子會是個女娃,誰這麼大膽敢犯滿門抄斬的大罪,可偏偏雲翦就是做了,當真是最蠢的法子往往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這些年來,她努力麻痹自己,沒錯,我就是個男孩子,言行舉止,學識思想,好在她當男人當得很上道,迄今為止還沒被拆穿。
在那樣的情勢下,又如何有更好的選擇,瞞天過海是為王府續命的唯一方式。
可畢竟不是男子,身份大白的那日,恐怕就是雲王府的末日,老爺子躲進棺材板里倒是清閑了,留下她這些年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錯,壓力大啊…
雲舒嘆了嘆氣,走一步算一步吧,又立刻綰好裹胸,換了件素色長衫。
“郎君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奶娘王氏看着雲舒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落在粉嫩的脊背上觸目驚心,眼眶就紅了。
雲舒無所謂的笑笑,若王府沒有她這個世子撐着,只怕早已被先帝清洗得乾乾淨淨了,如今多活一天都是賺的,又有什麼可惜的。
閑了幾日,雲舒拜見了幾位雲家的故交,也見了幾個這些年她在朝中經營的勢力。陛下的龍體也己大安,終於想起召她這個閑雲世子進宮述職,雲舒在議政殿等了半日,方見一群宦官簇擁着一團圓滾滾,胖乎乎的身着皇袍的小皇帝而來,小皇帝呼哧呼哧的爬上龍椅,雲舒竭力保持着嚴肅,怎麼就兩年,就胖成了這樣!
“罪臣雲舒,叩見陛下。”
“哦,你是?那個…雲家的小世子?”小胖墩皺眉想了想。
“正是微臣。”
“那你說說,這幾年在外面做官,感覺如何啊?”小胖墩從袖子裏掏出瓜子嗑着……一副準備促膝長談的樣子。
“承蒙陛下鴻福,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只是徭役之事………”
就這樣,雲舒陪着百無聊賴的小皇帝啰嗦了快一個時辰,恐怕他聽進去的不到十句,最後把她扔到了光祿寺任右寺卿,表面上是九卿,實際上只是個沒有實權的閑職,誰不知道,光祿左寺早己大權獨攬。
雲家雖有爵位,但子弟讀了御學,也是能通過蔭襲做官的,未出京前,雲舒其實是掛過職,再到忝都御史觀政,不出意外的話,她還是能握些實權的,只可惜,意外來得太突然。
回到後宮,小皇帝向楮銘抱怨:“舅舅,幹嘛要讓那個小世子當寺卿啊,直接不理他,讓他閑賦在家不就好了。”
楮銘停下批奏章,“陛下可聽過捧殺一說?雲王府雖式微,但積威猶在,歷任雲王手中仍握有驍騎衛軍權,朝中武將大多曾追隨過老王爺,若陛下對雲世子太過苛待,反而會讓他有大作文章的機會,如今給他九卿的閑職,反而讓他發作不得。”
“哦哦~舅舅的意思是,先冷淡他,再逐漸…”小皇帝作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楮銘:…………好像帶壞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