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成親（一）
“議罪銀”如同一枚細細的針，插在了帝國的心臟深處，先是一個細小的傷口，後來慢慢的變大，最後成為巨瘡，再後來化膿化血。但這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目前，“議罪銀”影響着的只是大人物們，作為小人物的吳勉，尚無資格捲入京城中因“議罪銀”而起的紛擾，況且，吳勉發現，在憂國憂民的大義面前，自己的小幸福亦是那麼的重要。
在琨寧被各個重要人物所熟知的時刻，吳勉告了長假，離開京城，回到煙花三月的揚州。
“人生只愛揚州住，夾岸垂楊春氣薰，自摘園花閑打扮，池邊綠映水紅裙。”
深春的揚州街頭正傳唱着揚州名家黃琛新填的一首《維揚竹枝詞》。
當吳勉從窗邊榻上抬頭，望見汪岐蘭穿着一身水紅色裙，越過小橋，穿過花樹而來時，心中不由浮起了這闕詞。
佳期已近，汪岐蘭穿着不似以往清冷。水紅色裙穿在她身上，映着如雪的肌膚，鮮妍異常，將那庭園中的花都比了下去。
吳勉深深看着這一幕，不敢眨眼。都說佳期如夢，回到揚州的每一日，他都恍若身處夢中。
當汪岐蘭眼中盈盈的笑意由遠及近，吳勉覺得自己心中的那池春水，被吹皺了幾個回合。
自已原是孟浪人嗎？吳勉摸了摸鼻子，暗暗自嘲。
“吳二哥，成衣鋪送來了喜服，你且試下合不合身？若不合身，便立即送回去改。”汪岐蘭的身後跟着成衣鋪的一個老裁縫，手裏捧着一個大紅錦緞包裹着的喜服。喜服須提前半年準備，吳勉回來得晚，成衣鋪是按照之前為吳勉所作衣裳的尺寸做的，不知吳勉近來身形是否有變。
“無妨，改動太麻煩了，若是大了，我多吃點，若是小了，我便少吃點，瘦回去。”吳勉笑着接過喜服。
兩句話聽得老裁縫差點笑出聲來。姑爺這兩句話說的有趣。
“我看着與以前無差，應該也不用改。”汪岐蘭仔細打量了一下吳勉的身材道。
吳勉覺着被汪岐蘭看得耳根暗紅，這感覺很奇妙，正如妻子嫻熟地打理丈夫的瑣碎。
房內的空氣彷彿有所不同，汪岐蘭敏感地發覺了。
“於師傅，麻煩您跟着吳公子回房去試衣。如需改動，細心記下尺寸”汪岐蘭吩咐道。
“是。小的一定做到包姑爺滿意。”老裁縫恭謹的鞠了躬。
聽了這話，吳勉只得“乖乖”地起身，離了書房。
腳步聲遠去，汪岐蘭嘴角掛上一絲笑意。
一旦想通了，二人相對並不難。
更何況多年來的點點滴滴，現在回想起來，亦不是一份細水長流、水滴石穿？
……
五月十八日，汪岐蘭和吳勉成親的日子。
汪岐蘭坐在佈置得煥然一新的閨房中。可以隱隱聽見廳堂傳來的熱鬧與喧嘩，她和吳勉已經拜了堂。現在吳勉在外應付敬酒，而她在房內等待他回來。
床上整齊地堆放層層的被子，被面使用花樣繁複、色彩絢麗的錦緞做的，這是制布坊的獻給她的賀禮，坊內所有的人都出了物料費和人力。按田坊主的說法，若不是怕她說浪費，恨不能用雲錦給她編織一條。這話說對了，若是雲錦，她還真會生氣。
身上的嫁衣和蓋頭，是美工坊、成衣鋪以及桑園的禮物。向葉瑩帶着美工坊的人作了幾套方案，由她自己在其中選了一套。揚州城裏頂尖的幾位綉娘集中在一件衣服上穿針引線，上衣使用盤金刺繡工藝，將纏枝牡丹，寶相花，蝴蝶等用綉金和蘇綉細細勾勒，針腳平展細密，綉線均勻亮澤，盡顯精美華麗，下裳的秀禾裙，鑲邊用了綴着長流蘇的花邊，之前走動時，流蘇擺動，無端多了風情。而她頭上的頭蓋巾則是大紅的整塊花邊，花紋美輪美奐，精緻立體，四邊仍是流蘇，末端掛着小小的珍珠，旁觀者想看清隱隱綽綽中新娘的臉，卻總被這精美的花樣和閃閃的流蘇牽引了視線。
頭上的鳳冠則是絨花鋪的賀禮。一大二小三隻鳳凰組成鳳冠，通體採用大紅絨條製成，中間的鳳凰有七個尾翎，嘴銜一串南珠，兩邊的小鳳凰各有兩個尾翎，此外用仿點翠的工藝裝飾了蝴蝶和花朵，既含了蝶戀花，又讓鳳冠色彩豐富、造型飽滿。
好吧，汪岐蘭承認，她的肥水還真不流外人田，都自家包全了，連外面的酒席，也是袁子塵和永璐半賣半送，由枚園裏閑雲樓出了力的。
今日四個丫鬟全齊了，在房中陪汪岐蘭。除了春桃，其餘三人嫁了后還在汪岐蘭身邊服侍。這段時日春桃也和青山隨着吳勉回來了。四個人在汪岐蘭大喜的日子裏湊了整，開開心心的圍着汪岐蘭，你一句我一句的卸去了汪岐蘭心底的几絲緊張和不安。
夏荷自嫁給了翁亮，約莫也懂了些生意上的事。按她的說法，小姐的這個這身行頭被觀禮的女客看了，明日起又要有一些準新娘點名要來祥泰定製類似的貨品。
“小姐註定是個會生財的。成個親，也能引個風潮，帶個貨啥的。”大家嘻嘻笑道。
“小姐，餓了嗎？要不用些點心？”冬梅問汪岐蘭。從一早起來的凈面、上妝、換服、上轎、遊街等等到現在，都只是陸陸續續吃點點心，到現在，小姐應是餓了。
哦，對了，桌上的八樣點心，也不是外人田，是永璐和宋懷玉送的，小小的，一口一個，入口即化，絕不糊化新娘的口妝。說不定是宋懷玉自己成親時的經驗所得。
“好，用一兩個吧。”汪岐蘭應道。
甜甜的粉粉的味道在口中綻開，不愧是瓞玉軒出品，一向不喜甜膩的汪岐蘭今日用了不少，到此刻仍覺得滋味不錯。
冬梅再遞過一杯白水，裏面插了根乾淨的蘆葦管子，讓汪岐蘭含在嘴裏吸了些，喝下了幾口水，不至於口渴，又保持了完整的口妝。秋桂不放心，上來又仔細查看了一番
“小姐今日好美！”秋桂看着一臉紅妝、完美無瑕的汪岐蘭，忽然嘆道。
“是啊，小姐今日猶如那天上明珠，耀眼奪目！”春桃、夏荷和冬梅亦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