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寂,你終於捨得回來了
二零一二年三月底,寂和在長沙,穿着米色修身薄風衣,準備買火車票去雲南的一個小鎮。
前台小姐服務很周到,建議她買明早的票,有軟卧。
寂和點頭稱好,卻被黎川一通長途電話弄得急忙退票,改坐飛機乘至北京。
下了飛機,寂和也不顧北京的寒冷,攔下一輛出租車就往城郊別墅區駛去。
從鳳尾絲蘭的盆栽底下拿到冰冷堅硬的鑰匙,擰門而入。
檀木味熏香連帶着暖氣包裹着全身,大理瓷磚上一團毛絨絨的物體邁着小短腿跑到寂和腳邊,蹭蹭她的褲腳。
這是一隻純種的騎士查理王獵犬,長鼻子,耳長,耳毛豐厚,四肢短且直,毛髮是棕栗色和白色相間的布倫海姆色。
“king”寂和蹲下身,摸摸它的頭,惹得king直搖頭晃腦的一臉桃花多多開的樣子。
她直起身卻不抱它,只往前廳走去。衫木茶几下睡這一條意大利靈緹,一條巴吉度獵犬。
波斯地毯上杜賓犬和美國可卡在咬毛絨球,口水滴答直流。
沙發上,約克夏、吉娃娃、臘腸狗在不停地叫喚。
天鵝絨醬紫落地窗帘旁,蘇格蘭牧羊犬、愛掉毛的蘇俄獵狼犬、阿拉斯加雪橇狗兵分三路在咬着窗帘。
寂和看着這些頭疼。
她不喜歡動物,一切動物。
她喜歡標本,沒有生氣的標本,喜歡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器官和屍首。
棠潯說每年都要送她一兩隻犬類的時候,絲毫不給她拒絕的餘地。
這時候,黎川從金色扶手的樓梯上走下來,栗色的齊耳斜劉海,柔軟的頭髮及頸,濕噠噠的。娃娃臉,雙眼皮杏仁眼,棕褐色瞳孔,穿着白色浴袍,有纖細的鎖骨,身姿修長。
他走到寂和跟前,嘟着嫣紅的唇,說:“阿寂,你終於捨得回來了。來,讓我抱抱,看瘦了幾兩肉。”
寂和斜了他一眼,問:“長安呢?”
黎川拿過寂和的背包放在茶几上,說:“他在A鎮好好的,明日我讓人去接他過來。”
“你說的急性闌尾炎是在騙我?黎川,即使是你也不可以的。”
“阿寂,你的心腸素來硬,我哪能不知道。後天是長安的生日,他一個人在A鎮喝麵湯的樣子,你狠得下心,我卻不能。那孩子雖然什麼都不說,但心底大抵寂寞。他不能成為第二個你。”
寂和不再說話,拿過茶几上的包朝樓上走去。
黎川在樓下懶懶地打着哈欠,對着寂和的背影說:“你的房間還是原來的老地方,早些休息。阿寂,你的這些狗可沒少麻煩我。要不,我們燉鍋狗肉補補?”
寂和轉身,淡淡地看他一眼。什麼話都不說,但也足夠讓黎川噤聲。
他抬腿上樓,可憐巴巴地說:“阿寂,這段時間我會比較忙,北京有一場重要的演唱會要忙。這些狗我會寄養在寵物醫院,你好好陪着長安,不用管我。”
黎川,25歲,知名攝影師。十八歲奪冠國際攝影比賽。寂和是十四歲的時候認識黎川的,兩人的父親是大學時候的摯友。
寂和沒回頭,“我會煮好鮮湯,和長安一起等你回來。”
他笑得甚是得意,哼着小曲回房間睡覺去了。
早晨醒來,寂和是被窗外尖銳的剎車聲驚醒的,特別張揚放肆的聲音。
她皺眉,掀開被子,踩着羊絨拖鞋走到窗檯處,拉開窗帘一角,看見大馬路上馳騁而去的蓮花和對面別墅花園裏得開得正艷的依米花。
寂和拉上窗帘,洗漱穿戴后,下樓。老媽子已經做好早餐放在桌上,是溏心蛋、蓮蓉包和一杯牛奶,還冒着熱氣。
“小姐,先生說讓您吃完之後四處逛逛,別悶在屋裏頭。”
鍾媽從花園澆完花回來,脫下橡膠手套,整了整衣裳,見寂和正慢條斯理的吃着早餐,又說著:
“老太我兒子成親辦喜事,先生准了我十餘天假,家裏的事就要勞煩小姐了,這是便條,裏面記着每天要做的事和先生的喜好。”
鍾媽見寂和點頭示意她知道了后,就把便條放在餐桌上,道別離開。
用完早飯,把碗筷收拾好。
寂和就在玄關處換了雙高筒靴,裹了件緇色大襖,把長發完成髻,別了個檀木簪。
然後出門散步。沒有雪溫度卻低。
她一直往上走,清一色的別墅屋,住在這的人非富即貴。
走到正門口花壇處種滿了君子蘭的人家,寂和看見了那輛蓮花和黎川新買的寶馬新款大喇喇的停在鐵門後面的鵝卵石小路上。
她停了一會兒,繼續往上走。到達高速區的時候才往回折。
回到家裏竟到了午時十二點,她洗了個澡就去房間睡覺了。一直睡到黎川從機場回來她才醒。
長安就站在餐桌旁,怯生生的。
“阿寂,你收拾下,我們出去吃飯。”黎川穿着深藍色的休閑服,杏仁眼裏有倦意。
寂和走到長安跟前,說:“長安,你這是在怕我?”
“沒有,姐,我怎麼會怕你。小屋后的草藥長得很好,我帶了些枸杞,可以驅寒。”
長安咧嘴笑着,仍舊是五顏六色的一團。
寂和摸摸他的頭,和他一起坐進黎川的寶馬里。
“阿寂,以後散步的時候記得戴手套。北京的天冷。今天在唐周家二樓,他們談得正歡,就我一個人分神看着窗外。那孫子刻薄我好久。”
長安失笑,寂和沒理。黎川向來這樣,明明有死心塌地心儀的對象,卻偏偏要拿她逗趣找樂子。
聞着車裏淡淡的檀香味,寂和聽黎川接著說的話,眉頭皺起,卻又推辭不得,因為是他。
他說:“唐周他們設了飯局,非要見見你。阿寂你就應了吧,不然我得被他們擠兌終生。”
黎川見寂和點頭稱好,握着方向盤的手抖了抖,興奮地打着拍子,哼着曲兒,接而又說:
“你也不用緊張,就當多認識些朋友,你的朋友圈太小,有時我都怕你悶出什麼毛病來。”
寂和開了車窗,看着外面車水馬龍,也沒回黎川的話,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