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纖纖和杜明禮(二)
愛情剛開始萌芽,年輕的男女們總會想法設法都要見面的。
終年難出閨房的纖纖總是細細的計算着父母出門回家的時間,逮着空就頭頭的溜出去私會,就再也沒有一邊摸着十歲小童的頭,一邊對他說“小雲,真乖。”
在小孩的心裏總會產生失寵的感覺,所以在他的心裏並不喜歡眼前這個男子。
桃花鎮不大,好多時候他們喜歡約在戲台前聽戲,常聽的都是那幾部《霸王別姬》《竇娥冤》還有《西廂記》
要說這纖纖是個姑娘,最喜歡還是情情愛愛的戲碼。
《西廂記》看了很多遍,也都不膩,崔鶯鶯和張生這一波三折的情感經歷讓纖纖每每看到都自覺潸然淚下。
一日,兩人在台下望着已經落幕的褶子戲不禁淚如雨下,一則戲中的故事感人,二則是兩人即將分離。
當然這折子戲也不是天天都有的,沒戲的時候他們回去鎮子沿河的地方散步,互訴衷腸。
可一切的美好在最開始的都用完了,剩下的幾十年都要為這些事情付出代價。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鎮外的一個破廟裏,這對年輕的孤男寡女,在乾柴烈火中偷食了禁果。
門外站着那個不滿十歲的小童,他淺淺的頭髮軟軟的趴在額前,臉上混着滿臉流着的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
幾個驚雷還落在不遠處的樹下。
再後來,纖纖的瘦弱的身子有了變化,肚子微微向外凸起,連小雲都看出她的肚子的不尋常,經常會摸着她的肚子說“纖纖姐姐,你是不是長胖了啊!”
纖纖卻不知道怎麼給他解釋這些事情,只是笑笑,便不再言語。
而纖纖那對難得一見的父母,最近經常回出現在家裏,不住的用污言穢語咒罵著姓杜的一家人,罵他們阻撓了家裏的生意,原本衣食無憂的家庭,也因為布匹經營不善,變得捉襟見肘起來,辭退了好些傭人阿嬤。就連經常陪伴纖纖的小童小雲也在哭喊聲中,拉出了大門。
她還記得最後一次見杜明禮,好像是立春后的某一天,那天的陽光極好,暖洋洋的照在地上,非常的舒服愜意。
兩人相對而立。
纖纖說話的時候有些害羞,還有些期待“我好像懷孕了。”
她原以為杜明禮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和她一樣興奮,可是並沒有,更多的反而是震驚,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小聲的問了一句“怎麼了?”
他這才緩過神來,着急得想走,敷衍的對着纖纖說“我這就回去告訴我父親,我一定會娶你的!”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杜明禮卻跌跌撞撞的越跑越遠。
讓她如鯁在喉。
陽光依然是那麼好,她的心卻涼到了底,也許她連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居然是她最後一次見杜明禮。
小雲走後沒多久,事情終於瞞不住了。
連平時對她不管不問的父母親都發現了她胖的有些古怪,到底是過來人,事後想想也知道只有懷孕才會一胖就胖肚子。
她的父母立即大發雷霆,勒令她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可纖纖也倔,任憑父母如何打罵,都不願說出杜明禮這個名字,她只是期待着杜明禮會抬着八抬大轎來明媒正娶的把她抬進杜家,而纖纖則被父母一氣之下扔進了柴房。
連飯都不給吃,只是讓她說出孽種父親的名字。
在柴房的那段日子,她完全是靠小雲從狗洞裏塞進的幾個饅頭續命,柴房臭烘烘的,陰暗的不見天日,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杜明禮的那句諾言。
對她來說,最幸福的事莫過於與相愛的人廝守一生。
終於有一日,柴房的大門對她打開了,母親和一個阿嬤怒氣衝天的走進來,她還沒反應過來,母親的一個巴掌就落在她的臉上,接踵而來的是母親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我怎麼生了這麼一個恬不知恥的女兒,要跟誰相好不行,非跟那個野種。”
後面的話纖纖沒聽清了,或者是她不想再聽了,就算聽下去也全是難聽的話,何必自取其辱呢!
只是阿嬤後面還跟着個不到十歲的小童,他低着頭像做錯了事。
還沒來得及細問,便被母親帶出去,作勢要打掉她腹中胎兒。
她自然是抗拒的。
原來父母已經知道那孩子的生父就是杜明禮,纖纖的腦子裏浮現小雲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而他的父母更是不顧顏面破口大罵杜家的祖宗十八代,就算纖纖這孩子胎死腹中,也斷然不會和杜家結親。
就算纖纖以死相逼,父母親也絕不鬆口,這兩位老人的意思很明白,就算自家女兒死在家裏,也絕不能與杜家結親。
這如同世仇的兩家人的關係,讓纖纖徹底死心了,那夜她便獨自一人離開家門,去了鎮外的破廟,渾渾噩噩的待了幾日,腦子裏全是和杜明禮待在一起的情景,揮之不去。
卻依然想不通,一心只想找杜明禮說個明白。
所以她還是回到了桃花鎮。
此時的桃花鎮張燈結綵,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纖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走進桃花鎮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認出她來。
不久,便有一隊迎親的馬車出現,新郎官穿着一身喜袍由遠及近慢慢走來。
只是新郎官的面目有些眼熟。
那時候杜明禮騎着頭戴紅花的馬,走在迎親隊伍的最前面,一眼也沒有瞥見近在咫尺的纖纖。
昔日恩愛的兩人就這樣擦肩而過。
纖纖猛的回頭回過頭,那新郎官的背影依舊挺拔,迎親的隊伍也不曾停下腳步,而是緩緩拐進了街角,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她突然笑起來,笑的時候眼角劃過幾滴熱淚。
她發瘋似的往外跑,跑出了牌坊,跑進了鴉山,一頭栽進那深潭裏。
或許對於她來說,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脫。
只是從鎮裏一直跟着她的那個小童看她衝進潭裏,還想着去救她,撲騰着水,卻無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