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警官的探案生涯》殘卷之二

《陳警官的探案生涯》殘卷之二

“馬上通知於隊長,化驗結果出來了。登內網郵箱傳過去,快!”

張宏達連同屍體圖片以及屍檢結果,打成壓縮包,傳至於濱名下,同時電話通知了於濱。

劉志鵬仔細觀察着法醫提供的結果。死者有長期吸毒史,HIV檢測呈陽性,同時患有嚴重的寄生蟲病。

聯繫着監控錄像畫面,王國棟是連吸帶販,死有餘辜。

不過事情沒那麼簡單。廢品收購站的錄像從前至后翻看了幾次,全然沒有發現其他線索。

為什麼他要在胖子來賣車的時候交易?為什麼只此一次?胖子與王國棟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王國棟不是第一時間逃跑,而是在監控顯示后才翻牆呢?他是想向警方表達什麼意圖呢?他為什麼要裝成一灘爛泥的模樣呢?

王國棟已經死了,王經國的老婆那邊也沒盤查出有用的線索。為今之計,既然不能讓屍體開口說話,就必須馬上找到胖子。

“信息技術部調查得怎麼樣了?”劉志鵬拚命灌着咖啡,煙蒂堆滿了玻璃煙灰缸。

“四個條件大致相符的嫌疑人已經調出來了。”張宏達想着,如果胖子沒戴口罩,以劉隊的手段,現在肯定已經在提審了。

“逐個排查!第一小組,換好運動鞋,跟我走。”

陳驍看着劉志鵬搖晃的身體:“劉隊,吃點東西睡上二十分鐘再走吧。”

劉志鵬笑笑:“老弟啊,我們等得起,犯人等得起嗎?說不定他們正家徒四壁,渴望着領走我們手裏的長期飯票呢。”

自五月二十五日調查廢品收購站至此,剛滿四十八小時。l市的老師傅更加辛苦,已經多日沒睡過囫圇覺了。

“王經國那邊,給我死死地盯住嘍,一有風吹草動,馬上拿下。”

有人敲門。“劉隊,藥方找二醫院的同志看過了,這是結果。”

劉志鵬仔細地疊好來人遞過的紙,裝進口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動身吧,嫌疑人已經餓了!”眾人鬨笑着。高壓狀態下已經控制不好情緒,哭和笑可以隨意轉化。

只有馬克沒笑。他上洗手間時,看到了劉隊在換尿不濕。

本着由近及遠的順序,第一小組展開了調查。

“王一傑,男,漢族。居住在B市興隆花園16號樓三單元十六零三室。”

興隆花園位居解放大路,接近商圈。馬克開着破鈴木,焦急地按着喇叭。擁擠的車流壓得馬克喘不過氣來。

繁華,能隱匿罪惡。當然,也在滋生罪惡。

無論是社會底層的王國棟,亦或是養尊處優的侯證森。只要教育上出現一點偏差,往往便會產生蝴蝶效應。

劉志鵬利用堵車的空隙,仔細研究着醫院提供的信息。

筆記本提取的藥方中,祛濕氣的有十六個,補虛的有三十幾個,養肝的有三十幾個,其餘地雜七雜八。一味名叫長生湯的方子下做了標註:“此方調配上有極大的問題。性大寒,有惡毒。劑量雖小,長期服用有致命危險。”

劉志鵬取出手機拍下,思索着。

社區以及解放派出所的同志早已等候在小區西門。劉志鵬短暫表達了歉意后,徑直走向王一傑家中。

問題很簡單,盤問了幾句后劉志鵬便帶人離開了。

王一傑曾經在工地建築過程中炸沒了雙腿,在輪椅上吃力地送眾人出門。

劉志鵬想起當初自己的面試老師。他臉上永遠帶着自信,寵辱不驚。老師最常說的一句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

這句話對警察來說至關重要。蛛絲馬跡之中往往波瀾詭譎,每一個嫌疑人都像苦海之上的迷霧。迷霧背後,是鮫人,或是白鯊。有對月泣珠的凄苦,也有牙尖嘴利的獵殺。

只有鎮住最暗的潮,才能護住祥和的灘涂。

王國棟——侯證森——胖子——朱雷,在本質上有什麼共通點呢?他們彼此之間是否存在着不為人知的聯繫?

“宏達,你就現有的信息談一下你自己的想法,犯罪嫌疑人是誰?殺人動機是什麼?”

張宏達眉頭緊鎖:“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如果朱雷真的死亡,侯證森十有八九是嫌疑人。於隊提起過,他時常對朱雷的結婚對象進行騷擾,情殺的可能性極大。”

“不過這樣,朱雷的車為什麼會落在胖子手裏?胖子為什麼又恰好在賣車期間從王國棟里買貨?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張宏達搖着頭:“兩件事看似聯繫緊密,卻又像相互獨立一樣。矛盾與不矛盾疊加在一起。”

“矛盾在哪裏?不矛盾又在哪裏?”

“說不好……不過我總覺得果凍和侯證森也有些奇怪的聯繫。當然,純屬個人猜測,沒有任何依據。”

於濱傳來了一個壓縮包。劉志鵬震驚地看着:“被你說中了。”

果凍左手手腕處的文身,與侯證森的如出一轍,而且在同一位置。同樣的,猴頭兒也吸毒,好像還同時銷售。

果然有問題!那麼,侯證森與胖子是否也單方面存在着什麼關係呢?左手手腕處的蠍子有什麼含義?胖子的左手會不會也有這個標誌呢?朱雷,又與他們有着怎樣的故事?

相信師傅老於也有着同樣的疑問,馬上會對文身背後的故事着手調查。

似乎處處都透露着細小的線索,卻千枝萬節。眼下只有儘快找到胖子,才能解開心中的疑惑。

“前面掉頭,去廢品收購站。”劉志鵬猛的想起,自己忽略掉一條重要信息。

為什麼那台電腦,會忽然冒出黑煙?

廢品收購站的黃狗眯着眼趴在碎石地面,躲着兩點鐘的太陽。看起來膘肥體壯,毛髮柔順。它搖着尾巴,生人進來也不叫。食盆里盛着沒舔乾淨的棒子麵粥。

“老王啊,又來麻煩你了,你這有什麼大功率電器嗎?”

王經國正熟練地用塑料繩子綁住一摞廢紙,看到劉志鵬的造訪,露出了黃牙:“劉隊,媳婦回來了,帶的煙。沒開封,就盼着你來抽呢!要大功率電器幹什麼?燜羊肉嗎?”

王經國美滋滋地掏出罐褐色的紅雙喜,用力拽掉蓋子:“同志們辛苦了!抽支煙!”

張宏達強行把到嘴邊的“領導辛苦”咽了下去。

“大功率電器嘛,刮鬍刀算不算?”王經國嬉皮笑臉地沖劉志鵬擠眉弄眼,想必經過昨夜的放鬆心情舒暢。

為什麼他的老婆突然回來了?於濱電話調查過這個女人,並沒有得出有用的信息。

難道是與果凍的死有關?

“老王,你給我老實點。我是不給你點好臉了啊?”劉志鵬拉下了眼皮:“好好說話。”

王經國坐在收來的舊書上,笑着說道:“這不看見劉隊激動的嗎?媳婦,去割塊牛肉,中午給同志們包鴛鴦餡餃子!”

劉志鵬問道:“嫂子怎麼回來了?哄好了?”

“嗨。想我了唄!”王經國得意洋洋地翹着腿,指着腰下:“其實是想它了。這大功率電器啊,劉隊我跟你講,還真沒有。”

“前天你們來,還給我電腦整燒了,那是我最大功率的電器了,局裏給換新的不?”

看王經國的樣子,不像是撒謊,劉志鵬決定親自檢查一下。

王經國的老婆看了一眼眾人,迅速圍好絲巾,走出了碩大的鐵門。

不對,這女人為什麼保養的這麼好?劉志鵬遞了個眼色,馬克悄悄跟了上去。

廢品收購站的前身是區裏的小型造紙廠。因為污染嚴重被關閉了。

劉志鵬對造紙廠印象很深。以前用的四線格和大田字都是區造紙廠印刷的。棕色牛皮紙上畫著大鵬展翅,劣質紙張用綠色的線條佈滿。時常有串行以及粘連的情況發生。

饒是如此,本子的銷量依然很好。小賣部里一個本子要一塊,而這裏只需要八毛,孩子們可以用省下的兩毛錢買兩張辣片,津津有味地吃着。

車庫門上的藍漆早已剝落殆盡,散發著年代的味道。易拉罐、紙殼箱整齊地壓成50×40×15的長方體,均勻分佈在車庫的每一個角落。

劉志鵬打開電盒,用手機照亮。保險絲是新換的,舊的已熔斷的那根隨意地躺在電盒底部。電路老舊,所以王經國懶得換成空氣開關。

居室是以前的造紙廠辦公室打通的。牆麵糊着舊報紙,早已熏黃。牆壁上的電風扇落滿了灰塵,應該很久沒有使用過。

日光燈是0.8米16瓦的,誘蠅板筆直地粘貼其上,零星散落着綠豆蠅的屍體。

寫字枱為實木製,刷着暗紅色的油漆。快燒壺連接着插排,水還溫着。四五個搪瓷茶缸擱置在桌角,牛欄山二鍋頭喝了一半,酒氣氤氳。

電視機只有鞋盒大小,雪花點令人十分不悅。炕上的被子泛着油光,隨意捲起靠在炕頭。

左邊小屋堆放着藍色的簡易床鋪。窗台上有一個鏡框,是王經國兒子王成棟與王國棟的合影。

床底擺放着四五雙森工鞋,鞋墊黢黑,散發著異樣的味道。洗衣機矇著塊黃布,卻沒有電源,壞了好久,如今當做儲物櫃使用。

冰櫃裏凍着豬肉及刀魚,霜堆疊的極厚。冷藏一邊冰了五六瓶勇闖天涯,商標全部脫落,黏在冰櫃壁上。

果凍的房間只有一盞節能燈。陰冷潮濕。不少物件被帶走取證,低矮的房屋毫無生氣。

倉房的樑柱上隱匿着黃雀窩,沒有見到黃雀的影蹤。

劉志鵬檢查了一圈,並沒有發現能夠熔斷保險絲的大功率電器。

黃狗悠閑地吠叫兩聲,引來了劉志鵬的注意。“都喂狗吃的什麼?這毛真順溜。”

劉志鵬撫摸着黃狗的額頭,黃狗索性躺下,把肚皮露給了他。完全沒有一絲攻擊性。

“就正常喂點苞米面,剩飯剩菜什麼的。油水大,毛就亮。”王經國一幅對養狗很有心得的樣子:“這油里吧,有氨基酸,狗吃了能促進什麼tm玩意兒合成。”

“一個月得花多錢買苞米面?”

“都自己家苞米,順手磨點,半年不用管它。”

“用啥磨的?沒瞅着磨盤呢?”

王經國嘬了口煙屁股,滿足地說道:“這年頭誰還推磨?都用電磨磨的。”

劉志鵬猛地起身,嚇了黃狗一跳。“電磨在哪?帶我瞅瞅!”

一架小型電磨支在圍牆外邊的棚子裏,矇著塊藍色塑料布。從外看去,還以為是老式鳳凰牌縫紉機。

厚厚的灰塵上印着幾個半截的鞋印。這分明是有人踮着腳踩進來的!

“這兒的監控有嗎?馬上調出來給我看!”

王經國說道:“這兒也不是我家,我給他安監控幹啥啊。賊偷也偷不着我,這破玩意兒他也扛不動。”

劉志鵬疑惑地看着王經國。

“這個破棚子,連同這個破園子,以前是小杜家養貉子的地方。你看。”王經國手指着園子中一排排空的籠子,“那玩意兒味道騷得很!二十塊錢一張皮,給小杜家賠得拉褲子。我這小磨就擱這兒,沒事兒!”

“小杜家搬走多久了?你上次推磨啥時候?”劉志鵬急促地問道。

“他啊,走了老長時間了,估摸着一年多了,這傻兒子。”王經國覺得跟劉志鵬熟悉得差不多了,嘴裏的髒話不自覺吐露出來。

“上次推磨嘛,好像是臘八前後。籌備着過年,沒時間管這兩條牲口。”王經國想到了果凍,恨恨地罵著:“所以多推了點兒,伺候這兩條牲口。媽的,都一樣,好聽的也不會叫兩聲。”

“宏達,採集鞋印!”劉志鵬雙眼通紅得看着滿是灰塵的地面,一把抖開藍色塑料布。

電磨上伸出一根插頭,電線老化嚴重,黑膠布纏了一圈又一圈。劉志鵬把插頭插進牆上插孔里。

牆的另一邊大吼着:“爸……停…停電!”王成棟小時候被煤氣傷害了大腦,有點迂。

以他的智商只能勉強過過日常生活,算算塊八毛的加減法。不過用王經國的話來說,那叫“別看平時傻乎乎的,一捅咕起來電腦眼珠子瞪得溜圓,比tm大學生還大學生。”

劉志鵬憤怒地抓着王經國的迷彩服領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於濱的那一套:“我真想抽死你!你為什麼不早說?”

王經國很委屈:“你不說電器嗎?這玩意兒哪能叫電器?這玩意兒要是叫電器,那手電筒不也成了家用電器了?”

王經國貧得很,本性難移:“劉隊,咱幾進宮的人了,在你面前啥時候不老實了?”他還裝模作樣的紅着眼圈,想擠出幾滴眼淚來。

劉志鵬心軟了,王經國並不壞,甚至有點可愛。他鬆開了抓着領子的手:“好了好了,是我衝動了。”

如今問題很明顯了,幕後有人。是那個胖子嗎?如果是他,為什麼要把交易的錄像放出來才動手?是他來晚了嗎?還是另有其人?

廢品收購站面朝馬路,背靠荒地。劉志鵬凝視着那片荒地,全是沒有拆完的平房。

市一中未來會搬過來,居民人去屋空。

碎磚、碎瓦遍佈着每一寸土地。紅色的圓圈裏寫了“拆”,填滿視線所到之處。

劉志鵬狠狠碾壓着碎瓦,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一隻烏鴉在地面飛快地刨着,看得劉志鵬心裏極度壓抑。

他撿起一塊碎磚,使勁地砸向烏鴉。烏鴉短暫離開,馬上又回到原處用力地刨。如此反覆三次,烏鴉似乎鐵了心地要搜尋這裏。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劉志鵬快速衝到烏鴉停落的地面,撥開碎瓦。這兒的土被人翻過!

“陳驍,拿鐵鍬來!快啊!”

碎磚咯咯愣愣,挖到半米左右,藍色的碎布片分外扎眼。蛆蟲蠕動着,鐵鍬鏟過,暗黃色的漿液湧出,噁心得很。

“填上。”劉志鵬點燃了煙,吐了兩口唾沫。

“什麼?劉隊……”

劉志鵬壓低了聲音:“填上……老王的老婆要回來了……”

“王經國不知道什麼事吧?”

“嗯,宏達一直在那看着呢。”

“別把屍體的事兒漏了,好好地跟這個女人聊聊。”劉志鵬一口抽沒了半根煙:“現在問題更棘手了!”

二人平復了土地,似乎沒發生過什麼。烏鴉迅速靠了過來,繼續重複着剛才的動作。

劉志鵬舞動鐵鍬,隨手鏟了柴火垛旁的兩棵党參。

党參,生津止渴,補中益氣。

“劉隊,慌慌張張的幹啥?”

劉志鵬提着党參笑笑:“老王,給我打兩盆水來。我看這党參不錯,最近睡眠不好,泡茶喝。是你栽的不?”

王經國迅速打來盆水,用鞋刷子仔細摳着党參縫裏的泥:“嗨,劉隊,你要用早說啊!哥們兒家裏有的是!咱幾進宮的人了,哪能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劉隊,我不管你忙不忙,今天中午必須留這吃頓飯,讓哥們兒儘儘孝心!鴛鴦餡的餃子,咱老婆手藝好着呢。”

張宏達一陣頭暈目眩,這節骨眼兒哪有閑工夫吃餃子?

劉志鵬點點頭:“好!中午咱喝上二兩。”

烏鴉“呱呱”地叫着,陳驍驅散了一隻瞎眼蒙。

看起來快要下雨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暗的潮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暗的潮
上一章下一章

《陳警官的探案生涯》殘卷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