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罪孽
是了,這便是北荒神君府邸的禁地,阿蓮的墓穴所在。
“你在這裏做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北之奕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李萱抬了抬眉,果然,蘇紫菀叫她來這處禁地,是早就算好了她會被北之奕堵個正着。
“你的那位蘇美人大概是以為我對你有意思,引我到此處,大抵是想讓我死心。”
他聽李萱這麼說,非但沒怒,還緩和了神情,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包紫薯膏,朝她晃了晃,“要吃嗎?”
李萱也不客氣,順着石凳就坐了下去,“既然你都開了口,我總不好拒絕你,那就勉為其難,陪你吃點。”
說著從乾坤袋裏掏了一壺酒出來。
“這鮫絲乾坤袋世間少有,珍貴無比,竟被你拿來裝酒,當真是奢侈。”
“沒辦法,誰叫他們一個個的看我那麼緊。”她邊吃邊指了指酒壺,“上好的蘭芷酒,要不要嘗嘗?”
北之奕也跟她毫不客氣,伸手變了個酒盅,自拿起壺往裏倒了一杯,“你都吃了我的紫薯膏,我自然要喝你一些酒水。”
李萱沒他這麼“風雅”,畢竟是在別人的墳前,縱然她再不拘小節,這胃口也難有多好,吃了幾口便放下,“神君今日,總不是特意出去買紫薯膏的吧。”
“還真是。阿蓮愛吃紫薯,我每月都會去人界買來給她。不過人界滄海桑田,這紫薯,早已失去了當年的味道。”
北之奕的話着實令李萱詫異了一番,兩萬年光陰,每月如此……
“很可笑吧?買紫薯膏這樣的小事,已漸漸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阿蓮在時,最喜歡吃的就是紫薯膏,可我卻覺得紫薯味道寡淡,配佳肴顯得甜,配素齋顯得淡,配美酒又覺着膩,對這紫薯膏是如何也喜歡不起來。當年性子霸道,我不喜歡,便也極少讓她吃。”他笑着為自己添了一杯酒,嘴角掛着淡笑,眉眼卻佈滿了落寞,“這些年午夜夢回,每每想起沒陪她吃過一回紫薯膏,難免覺着有些遺憾。”
這下李萱更吃不下去了。
敢情他給他媳婦買的供品被她給吃了?!
李萱打了個哆嗦,越來越覺着此地陰颼颼。
“你呢?”北之奕突然問她。
“什麼?”
“你來此處,可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一早便知道這裏不該進來,可她還是來了。
以蘇紫菀為由,為自己解了惑。
在此之前,李萱對他的感情牌一直是半信半疑的。
“神君神情,令人敬佩。”
“你這一睡覺的世間,三界局勢已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青翎已回幽冥詭樓,你若身體好些了,該抽空去看看她。”
李萱瞭然,說了這麼多,總算說到了重點。
“需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促成我們的合作,我助她拿下魔界,她需給我和我的人在魔界留一席之地。”見李萱不解,他笑着解釋,“你也看到了,我已有墮仙之兆,若復活阿蓮,我與她定難再在天界待下去。”
“這麼說來,我也該為自己在魔界留個地方了。”畢竟她也是參與者。
“你大可不必,到時天地大更,上溪族之罪不會再有人在意,你,可以回家了。”
李萱的眼睛顫了顫,半晌,又恢復了平靜,“算了,人都沒了,回不回又有什麼意思呢。”說著站起神來抻了個懶腰,“我這性子,就行該無拘無束,四海為家才對。得了,謝謝你的紫薯膏,酒足飯飽,我也該去看看青翎了。”絕世唐門www.jueshitangmen.info
李萱輕鬆地笑着,心裏卻愈發沉重起來。
她本是人界羲和國的郡主,父親李景林逝去的那年,寂蘿將她帶到樂虛,成為了掌門真傳弟子。
生在富貴人家,父親是備受尊崇的王爺,她自小便衣來張手、飯來張口,要什麼便有什麼。父親去世,唯一的保護傘倒了,就在所有人打算看她的笑話時,她卻因禍得福以凡人之軀入了仙門。
還是最有威望的仙門。
她是何其的幸運啊!人人都這麼說。
大抵真的是這樣。
宴伍道的心思都在君浮身上,故而對她並不算得上有多嚴格。樂虛眾仙也是平易近人,從未因她的凡人之姿而苛待於她。
她過得可以說是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起碼看起來是這樣。
也只有這反覆發作難以治癒的遺傳性心疾不停地提醒她,李萱,你沒有資格得到這些。
你早就該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來自羲和皇室,卻鮮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上有一半是上溪公孫氏的血。
公孫氏罪人的血。
若說公孫一族得到天譴是因為壞事做盡,那她該死一萬回了。
那些人起碼是為了族人,而她的外公公孫瑜,卻是為了他們一家血脈的延續。
公孫宗室分為六脈,而她這一脈,卻是從祖上便有遺傳心疾。
公孫瑜不忍後代受苦,故而四處尋方,以治心疾。終於,他在上古《洛書》上尋到了法子:若醫,需以百嬰之心伴至炎之獸血,輔龍鬚煉製,服七十年可斷根。
這世間沒有什麼比獙麒更加至炎的獸血了,待捕捉了獙麒,那一百個嬰兒亦備好了。
七十年,每日亦一百嬰兒,斷一人心疾便要二百五十五萬個嬰兒。
許是殺戮太重,公孫瑜剛剛開始,便被寂塵攪合了。
公孫瑜認罪伏法,可已經開始服藥的李萱母親,公孫伶卻因斷葯而遭到反噬,心疾加重,一度瀕死。以至於後來她嫁給李景林后,竟因心疾發作而早產。
李景林欲保大人,公孫伶卻抓着產婆的手求她保下李萱。
李景林痴情寂蘿多年,為了得到他的心,公孫伶花了不少的心思。好不容易兩情相悅,卻因為一個她而毀了。
李景林從未遷怒於她,只是每每看她,眼中皆是對故人的思念。
如北之奕這般。
“李萱,我等不下去了。”李景林便是這般,飲了鴆酒去尋了她的母親。
在她及笄的那日。
原來,思念一個人,真的可以叫人拋下一切去死。
若當年死的是她便好了。
她常這麼想。
是以她不喜歡北之奕,便是因為他與她的父親一樣,總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