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章
這個無意得知的秘密,令十六歲的少年陷入了巨大的自我否認和厭惡之中,他曾習以為常的一切認知,一夕之間,轟然崩塌。
隨後,三個月後,在他父親熱孝將滿的某個深夜,發生了那件後來影響了他一生的事情。
他父親的一個妾,深夜弔死在他居所院子前的一株樹上,第二天早上被發現屍體,流言開始傳播,有人看到他對她施加淫辱,小妾應是不堪受辱,這才憤而弔死在了他的居所之前。
他以離京的方式,結束了他這一生中的少年生涯。
不屬於他,交還出去,天經地義。
……
成年後,一向淺眠的裴右安就沒做過夢了。
但今夜,他卻陷入了這樣一個令他並不愉快的夢境裏。夢裏的他,回到了那個外人眼中光鮮,於他卻只剩壓抑灰暗的少年時代,一個恍惚,那個少年似又倒在了塞外的冰天雪地之中,周圍殘肢枯骨,狀如地獄,他忽冷忽熱,夢寐難安之際,鼻息里沁入了一股似曾相識的輕暖甜潤,懷中綿軟盈手,夢中一切陰暗,漸漸被驅散而去,他下意識地貪戀這種溫暖柔軟的感覺,夢中追逐,戀戀不捨。
嘉芙被裴右安攏入懷裏時,吃了一驚,身子僵了片刻,慢慢地,感覺着他帶着酒氣的陣陣灼熱鼻息撲到自己臉上,方意識到他並未醒來,身子終於控制不住地起了微微戰慄,一顆心砰砰地跳,渾身肌膚,灼熱滾燙。
就這樣,不要臉就不要臉了,抱住他不放,等他酒醒過來。
嘉芙橫下了心,朝他又靠了些過去,直到完全蜷在了他的懷裏,眼睫顫抖着,慢慢閉上了眼睛。
五更,雞鳴平旦之間,窗外朦朧昏青。
裴右安將醒未醒。
成年後,他便從未睡過如此好的一覺了,儘管這一覺的開端起始於令他並不愉悅的夢境碎片,但當那些夢的碎片被驅散,這一覺是如此的綿長和深沉,並且,香暖……柔軟……
他緊了緊臂膀,朦朦朧朧間,滿掌所得的柔膩,令他忽覺異樣,雙眉蹙了蹙,如墜雲霧之中的混沌意識,慢慢變得清明了起來。
他眼皮一跳,驀地睜眼,醒了過來,藉著微明的晨曦,竟看到了他的表妹,嘉芙,此刻和他同床而眠,同被而蓋,整個人就蜷縮在了他的懷裏,一臂抱着他的腰腹,看起來小小的一隻,只從被角頭裏露出一腦袋落於他肩臂的青絲和半張臉,此刻還未醒來,猶閉目酣眠,臉龐紅撲撲的,一動不動,他也擁着她,一臂繞過她細柳腰肢,掌心貼於肌膚之上,兩人似乎這般已經睡了很久。
裴右安驚呆了,初初以為自己依舊深陷夢境,終於回過神來,如被針刺了一下,猛地縮回那隻手,霍然坐起,下意識低頭,迅速睃了遍自己。
他身上雖依舊着了中衣,但滿是凌亂褶皺,下腹更是起了異狀,猶隱隱脹痛……
裴右安腦袋轟的一聲,迅速掀被,從床上一躍而下,一把抄起了自己昨夜被她脫下懸起的外衣,匆忙披穿之時,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大表哥……」
裴右安手一停,慢慢地回頭,見她已被自己驚醒,爬坐了起來,一手擁被壓於胸前,另手揉眼,星眸半閉,顏若朝華,嗓音含含糊糊,帶着剛睡醒的輕軟和嬌慵。
她渾身上下,仿似未着寸縷,這樣坐起,雖已以被角壓胸,但光溜溜兩隻香肩和雪白膀子依舊露在了外,縱然屋裏晨曦昏暗,也壓不住勝雪膚光,海棠春慵,一時酥了人眼,亂了人目,裴右安胸間悸震,眼角泛紅,閉了閉目,倏地轉身,卻聽身後聲音再起,她又說道:「大表哥,我是你的人了。昨夜你我雖還沒有男女之實,但我這身子,也不能另許人了。」
她應當也已完全醒了,聲音雖輕柔,卻一字一句,異常清晰。
空氣彷彿凝固。
許久,裴右安肩膀動了動,慢慢地掩了衣襟。
「你穿上衣裳。」
他道,聲音啞澀。
身後傳來輕微的窸窸窣窣穿衣之聲,片刻后,聽她道:「好了。」
裴右安並未立刻轉身,依舊立在原地,良久,忽問:「昨夜你已回屋,後來又是如何與我同睡一床的?」
身後報以靜默。
裴右安慢慢轉過了身,目光落在了嘉芙的身上。
晨曦漸白,她披衣裹住了身子,青絲覆肩,起先一動不動,漸漸抬起臉,迎上裴右安的兩道目光。
「是我自己回來的。」她輕聲道。
「你一個女孩兒家,是誰教你用這樣的不入流手段?」他的聲音緊繃,目光沉沉。
「也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嘉芙睫毛微顫,垂下了腦袋。
空氣再次凝固了。
嘉芙的心,越跳越快,鼻尖慢慢地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她有些恨自己的無用。分明已經想好的,對他說是昨夜他醒來喚渴,她聽到了過來服侍,他半醉半醒,將她拉上了床,而她無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