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來人正是常家茶社的正主，常子明。
而他口中稱呼的白小姐，正是這名黑髮少女，白冉。
“可，可是！他們，他們欠了兩次，哦不，三次！”
常子明直接來到了常曉巧的身前，無視了她的抗議，微笑着從她手中拿過了卡片。
“姐，閻齊和白冉，從來都是另一種付款方式。”常子明轉頭，微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
“啥？支付寶還是微信，二維碼這不都擺着嗎，掃吧掃吧。”說著，常曉巧把印有二維碼的立牌擺到了白冉身前的櫃枱上。
“噗。”常子明似乎沒有忍住，輕笑了一聲，隨後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那是只有他們才能給的東西，而且姐，你不也經常在我這念叨，說這白妹妹太可憐了，還說想給她買衣服，好好收拾打扮一下...”
“啊啊啊！你住口，stop!!”常曉巧手足無措，私下關心，當面卻一臉抗拒，這樣傲嬌的事，被人揭穿了也着實有點讓人害羞。
且不說常曉巧有沒有說過那些話，不過她關心白冉這倒是真的。
閻齊對待白冉的態度，自己也有看到過，她甚至懷疑這白冉是閻齊從哪個人販子手上買來的，但這樣想也太荒唐了。
這白冉看上去也是心甘情願聽那閻家臭小子使喚，但不管怎麼樣，常曉巧覺得這樣對待一個小女生，真的太過分了。
尤其是這名小女生還是扔到大街上，大家都會搶着上前想討好的那種。
這臭小子簡直喪盡天良啊。
也因為這個，常曉巧對閻齊沒有絲毫的好感，甚至還有些厭惡。
再看白冉這一身不忍直視的穿着，自己真的有衝動想好好打扮一下這小姑娘。
但再看這孩子，全身上下，除了衣服和鞋子稍顯陳舊之外留下了一下歲月的痕迹之外，卻也是沒有半點其他的污漬，看樣子她卻也是十分喜愛這一身行頭，收拾的極為乾淨。
“好啦，姐，這事，就交給子明吧。”
常曉巧無奈了，她倒也不是信不過自己這個弟弟，這麼多年，茶社如果只靠明面兒上那點收入，可供不起他們兩人。
自己的父親，以前似乎是犯了什麼大錯...事情失敗之後，便帶着媽媽一起去了。
留下當時才初中的常曉巧和小學的常子明，兩人無依無靠，除了這間破舊的小茶社之外，一無所有。
但就是這樣，他們也是熬了過來，這也得多虧了自己弟弟這一手替人尋情報的手段。
“啊..那，行吧，那我出去買菜，小冉...就在這吃飯吧？”
“不必了。”
常曉巧真的無奈了，這兩人真的不是兄妹嗎，這簡直是一個型號的量產機啊。
還是常年被哥哥虐待，已經養成了這種性格了？可千萬別啊，那閻家臭小子的這脾氣，可是走哪都會挨頓打的啊。
這情況看起來很嚴重了，自己是不是有必要去居委會反應一下啊。。
隨後在披上外套，走出櫃枱的時候，常曉巧下意識看了一眼白冉的鞋子，那雙被雨水打濕，且十分老舊的平底短靴。
這小妮子，是真的可憐。
心裏嘀咕着，再次感嘆了一下閻齊沒人性，她便離開了茶社，離開時還順手將店門口寫着的營業中的牌子給翻了過來。
常子明倒也沒去管她姐姐，他徑直走到櫃枱前，將手中的卡片和鋼筆在眼前晃了晃，微笑着說道。
“老規矩？”
“嗯。”白冉表情依舊冷淡。
“有意思。”常子明似乎陷入了沉思。“這次，來頭可不小啊.....動靜這麼大。”
常子明所說的，自然是最近的凶殺案。
“閻齊怎麼趟起這趟渾水了，有組織介入嗎？”
常子明再厲害，那也只是民間人士，對於組織親自授權調查此案這種機密，他自然不知，而閻齊顯然，便是不想讓常子明知道的太多。
“......”白冉不再說任何其他的話語，只因為他交代過，見到老常，不要多說。
“嗯，看來我說對了，閻家小主從來不喜歡關心‘靈薄’和‘組織’之外的事。”常子明眼神突然失去了那種和善的微笑，如鷹隼一般盯着白冉，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看穿一般。
但是僅僅片刻，他的這種凌冽便收了起來，又換上了那副和善的表情。“我知道了，進來吧。”
常子明轉身撩開了內屋的帘子，厚重的帘子後面是深不可測的黑暗，似乎會將一切吞沒。
但白冉並沒有任何顧忌，她繞過了櫃枱，徑直跟着常子明走了進去，走進了那無邊的黑暗。
第四章
熟悉的屋子，一切的擺設，都和那一天一模一樣，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母親剛換的鮮花，鮮艷欲滴，如此真實，他甚至可以聞到隨着微風傳來的淡淡花香。
茶几上是剛切好了果盤以及今天的報紙，那一天...似乎來了客人。
閻齊隨手摘起一顆葡萄放入嘴裏。
自己吃葡萄不愛吐皮，這已經被母親說過好幾次了，甜味在口腔中散開，意外的，閻齊竟然笑了笑。
再往裏，是妹妹彈奏鋼琴的聲音。
下周就是她的鋼琴大賽了，這孩子還在拚命練習着，從小她便對任何事都要爭個第一，為此，這個當哥哥的可沒少受罪。
“小羽...”
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天一樣，閻齊行走在自己熟悉的家中，仔細感受着這一切，如果這一切，所有都停留在這一刻，僅僅停留在這個周末的午後，那該有多好...
“不管再怎麼美好，時間也是會前進的。”這樣低語着，閻齊突然發現，身邊周遭開始產生變化，方才還是艷陽高照的正午，此時已是夕陽西下。
而窗台上的花瓶，已經被打碎了，茶几上的果盤散落一地，午後的溫暖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現在剩下的只有讓人發顫的寒冷。
那個房間...
客廳正對着的那個房間...那個散發著幽幽冷光，虛掩着的房間。
一切的一切，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
而隨着一起的，是無力感，是恐懼感，是徹骨的寒冷...
自己彷彿又變回了那個10歲的孩童。
一步，一步...朝着那個虛掩的房間走去，越走越近，似乎可以聽到房間內傳來奇怪的呢喃...似乎是什麼咒語。
終於，自己來到了房間門前..
輕輕推開。
好臭...好濃烈的血腥味。
自己的父母背對着自己，像木偶一般跪在地上。
而他們周身，是一灘暗紅色的粘稠液體。
在他們中間...是那個他無比珍視的存在...
“小羽！”閻齊叫了出來，沖了進去。
少女赤腳踩在血泊之中，無力地顫抖着，她轉過身來，面向閻齊，原本精緻小巧的臉蛋此時已被恐懼所填滿，顯得有些扭曲。
她朝閻齊伸出了手。
“哥..哥...”
在少女的身後，在那原本應該是一面牆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隨着閻齊的接近，裂痕竟緩緩撐開，越張越大，在裂痕中間是無邊的黑暗和混沌。
少女像是被什麼拉扯一般...一步一步往後退。
“不！別去，別去！小羽！”
閻齊拚命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他的身體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一般動彈不得，此時他腦海里爆發出了一陣轟鳴，似乎是誰的咆哮，又似乎是誰的哭喊。
他一隻手按住頭，一隻手拚命往前伸，卻依然差一截。
猛然間，閻齊發現，少女身後的深淵，竟是一隻巨大的眼睛，它不停左右轉動着，似乎拚命想要看清這邊的世界。
“啊啊啊啊！”閻齊痛苦地哭喊着，腦海中的聲音似乎牽動着他每一根神經，他感覺自己像是要被撕裂一般。
轟。
巨大的一聲轟鳴之後，整個房間似乎都被另一種黑暗所吞噬，漸漸地，四周的場景全然不存在了，巨眼似乎很驚訝，它似乎十分忌憚這蔓延開來的黑暗，努力瞪得更大，而它對少女的束縛和牽引力也越發變強。
“哥哥..哥哥！！救我！！救我！”
少女此時猶如突然清醒一般，哭喊着朝閻齊撲過去。
這一切愈演愈烈，閻齊的腦子像要爆炸一般，他拚命維持着意識，也朝着少女爬去，但是巨眼突然伸出了無數的觸鬚，將少女死死纏住，並朝着自己拉去。
救，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閻齊腦海突然有了這個念頭，他到底是在向誰求救，他不知道，下一刻，他失去了意識，在最後，他看到的是一臉絕望的少女和漸漸閉上的巨眼。
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天一樣，彷彿置身於黑暗之中的閻齊如此思考着，之後的事，他便再也看不到了，因為他失去了意識。
但一切似乎並沒有結束。
四周的黑暗猶如玻璃一般突然崩塌，左腳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下一瞬間，他被一股巨力拉扯，直墜而下，伴隨着下墜而來的，是身體被撕裂一般的劇烈疼痛。
閻齊痛苦地喊叫出聲，顯然，疼痛是沒法麻痹的，不管經歷再多次，再多次，他們都像刻在骨髓上般，清晰的讓人可怕。
他知道是什麼在拉扯自己。
他們找到了自己。
來吧，來吧，我們帶你去見你的妹妹，來吧。
一種來自深淵的低語在他耳邊響起，那不是他的語言，但他卻聽得很真切。
閻齊看了看不斷下墜的盡頭，旋渦一般的深淵，可以吞噬一切，容納一切，連存在都能吞噬的深淵，是那隻眼睛。
在那後面，真的就是自己所期望的平靜與安寧嗎?
抱歉，小羽，我沒救到你。
轟隆！
又是一聲劇烈的響動，之後頭頂的空間像是被撕裂一般裂開一道縫隙，一隻暗紅色的爪子從裂縫那一邊伸出，一把抓住了閻齊整個身體，不由分說地將他往上拉拽。
拉扯自己下墜的力量明顯不能抵抗這股撕裂空間的力量，很快的，離空間裂隙越來越進。閻齊感覺到自己眼前一陣眩暈。
咕！！！！！！！
奇怪的咆哮聲從深淵中發出，那聲音渾濁不清，似乎夾雜着太多太多的情感，這便是‘靈薄’嗎，吞噬一切，也包容了一切的深淵。
咚！
從床上跌落的閻齊緩慢睜開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雙老舊的黃色短靴，小腿的褲腳上還沾着雨水，少女似乎回來地非常匆忙。
“別..離開我...別拋下我..”此時的閻齊瞳孔之中居然隱隱透露着一絲恐懼，聲音也微微發顫着。
“嗯。”隱隱中的少女輕聲回答着，她看到少年的雙手正在微微顫抖着...好似當年那個小男孩那般，弱小..無助。
但片刻之後，閻齊眼中的恐懼之色褪去，他定了定神，從地上坐起，並沒有再去看身邊的白冉。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不要再輕易讓自己的意識進到靈薄里了。”
閻齊卻並沒有接話，只是抬頭看了看時鐘，此時，夜間十一點整。
房間很陰暗，老式吊燈正不滿的發出滋滋的聲音，使整個房間的燈光也忽明忽暗，顯得十分壓抑。
除了這個掛鐘，房間內還有一台老式冰箱和一張木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傢具。雖然簡陋，但卻異常的乾淨整潔，這便是閻齊與白冉的落腳之處，但他們卻從未稱這裏叫過“家”。
“而且...這次竟然需要我來幫你離開夢魘嗎？”少女乖巧地站在房間的角落。
“白冉。”閻齊突然朝着少女說道：“當年的那隻眼睛，到底是何物。”
“靈薄的深處有着很多你們不理解的存在，但是它...就和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些東西是沒法獨自來到你們的世界，有人...邀請了它的降臨。”白冉沒有去看閻齊，只是語氣似乎有些猶豫。
“那你呢...你又是什麼，當時又是怎麼來到我們的世界...你們這些怪物...到底要做什麼？”閻齊的語氣里難得地帶入了一絲憤怒的感情。
白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閻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問過她了，她也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閻齊有過這樣的感情波動了。
“你在靈薄看到的僅僅只是你當年所經歷的，有很多事，你卻是看不到，你現在已經沒法靠自身力量離開夢魘了嗎？”
白冉依舊站在角落的陰影里。
從閻齊跌落床邊醒來之後，她便一直站在那，而那也恰好是個陰暗角，上半身幾乎完全隱入了黑暗，這微弱的燈光也只能照出她纖細的雙腿。
“我的精神體，最近出現了異常的干擾，那種力量和你的力量相斥，那個世界的某個東西，似乎正在搜尋你。”閻齊說道。
“你的精神力還遠遠不夠，如果繼續提高精神的融合，會對你的意識產生很大的危險。甚至可能會讓你...”
“沒關係。”閻齊打斷了白冉，這些話他早就聽過很多次，此時他從枕頭下摸出老舊的翻蓋手機，但是發現早已經沒電關機了。
“這個世界幾乎壓制了你所有的力量，靠着這樣的你，我是沒辦法查到當年的真相，也沒辦法...”閻齊將手機放到床邊，猛地握緊了雙手。“沒辦法關掉連接的通道...”
“有崔伯的短訊。”白冉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看着閻齊的手機說著。
但閻齊卻目光如劍一般地回過頭來瞪向白冉。
“我說過，再偷看，偷聽我的...”
咕——
尷尬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從少女的腹部傳來。
閻齊到嘴邊的狠話似乎也實在說不下去了，他起身，來到冰箱旁，在打開冰箱的時候他又看了一眼少女。
少女的眼中居然露出了彷彿是期待一般的神情，雖然一閃即過，但卻很好的被閻齊捕捉到了。
他打開冰箱，本已經將手伸向了早上剛買的新鮮麵包，卻突然停住，臉上似乎也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吃了就滾。”他扔給少女一包不知名的塑料口袋。
這是上周發霉的那塊，從硬度和顏色上，白冉立刻分辨出，這不是她早上買的那一塊。
失望從白冉臉上迅速蔓延開來，這一次卻沒有及時收住，她抬頭看到閻齊正盯着自己，便立刻將麵包往嘴裏塞，似乎生怕連這一塊也被收走。
“明明是個怪物...”閻齊小聲呢喃着，關上了冰箱。
還在低頭啃食着發霉麵包的白冉身體微微一怔，卻立刻像是沒聽到一般，繼續吃着手上的食物。
怪物也要吃東西啊。
她卻在心裏發出了這樣小小的抗議。
這時閻齊才想起，老崔的短訊還沒看，怕有什麼急事，現在充電等開機也需要一些時間。
“老崔說了什麼。”他直接了當詢問這個已經看過短訊的人。
“我吃完了，現在滾了。”白冉像沒聽到一般，徑直朝門口走去。
“.......”閻齊不說話，就這樣看着白冉。
“9點短訊...”白冉到底還是站住了，她乖巧地開始背誦短訊內容。
“小閻，這幾天辛苦你了，酬勞我會打到你卡里，還是給小冉買‘一些好吃的和新衣服’吧。”
最後那一句，白冉念得特別重。
但閻齊卻選擇性地無視了。
“10點短訊，小閻，這事有古怪。”
“到這裏就沒了，就這兩條。”白冉說完又看了一眼冰箱，似乎還期待着什麼。
閻齊低頭思量了一會兒，鄒刑，說實話閻齊對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一個很古板的大叔，如果按照一般的路線思考，那鄒刑便一定是兇手無疑了。
但......
卻是有些奇怪......
自己像的，和老崔所說的古怪，是一樣的嗎。
只是當下，還沒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
閻齊思考着，轉頭問白冉。
“老常那怎麼樣了。”
“和你想的有點不一樣，那張名片十分乾淨，沒有任何氣息殘留，反而是那支筆，殘留下來的魔素十分龐大且混亂，常子明給出了幾個地方，以防萬一，我都確認過了，他們不約而同指向了同一處，但繼續跟進到這處位置，所有的氣息便都消失了，就像是被人阻隔了一般”
白冉說著，從腰間的小腰包里取出一張古舊的羊皮紙捲軸。
捲軸是暗黃色，看起來殘破不堪，仔細看去，似乎還繚繞着什麼黑色的氣息，白冉將羊皮紙捲軸攤開，黑色的氣息迅速瀰漫開來，它們似有意識地聚合在一起，形成了黑色的霧氣，直逼兄妹二人。
“散。”閻齊口中呢喃一句，黑霧瞬間變得不穩定起來，似乎其中還隱隱夾雜着一些哀嚎。
下一瞬間，黑霧悉數消散，就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用常子明的奇術捲軸關了這麼久，還這麼有精神，看來主人是個大傢伙，那這樣看來，鄒刑有問題。”閻齊將捲軸拾起，看了看，確認再無任何氣息存在之後，他閉上了眼睛，手指在捲軸上寫着什麼，似有形，卻又虛無。
不一會兒，整張捲軸被寫滿了縹緲的文字，那並不是人類所知的語言，而這，也正是閻齊與常子明所交換的籌碼。
“回去吧。”走到床邊，閻齊隨手將捲軸扔出，但還未落地，那捲軸似有靈性一般飄然升起，之後以極快的速度朝着遠方飛去。
“這就是人類才能掌握的奇術嗎...和我們的力量，確有不同，但似乎也有共通之處...”白冉看着飛遠的捲軸，不禁感嘆道。
“常家的術，向來如此。”
閻齊雖然對任何事都很冷淡，但卻一直對常子明的家傳奇術讚譽有加。
“他予你情報和支援，你便將其他世界的知識傳授於他，真好奇你們是怎麼開始這種交易的。”
白冉的問題沒有得到閻齊的回答，她似乎已經習慣了，也並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走吧，去會會他。”
閻齊此時已經穿好了外套，他將手機扔給了白冉。
“把充電寶帶上，給我手機把電充上。”
“噢。”
輕鬆的對話之後。
兩人之後再無交流，房門也隨即被重重地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