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烏合之眾
“又來了一個藏頭露尾的鼠輩,喲······這次還真是個鼠輩,這面具可真形象。”
看見走來的辛十一和洛溟,一名盤膝坐在破掉的石磨盤上的長大漢子迎面就是一頓冷嘲熱諷。
草屋周圍二十多號人,男女皆有,其中有幾個人和洛溟一樣戴着面具,其餘的人則是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相貌,應該說這些人的都是沒有必要隱藏身份,或者是藏不了,比如坐在磨盤上的長大漢子,坐着都比洛溟高出一頭,站起來恐怕足足有一丈五左右。
這樣天賦異稟的身軀,根本沒法藏。
這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傢伙,洛溟沒有任何搭理的心思。
那漢子見洛溟不吭聲,頗感無趣的咂了咂嘴,但也沒有得寸進尺,而是見好就收,坐在磨盤上,無聊的扳着手指玩。
站在一株小楊樹下,他打量着場中的每一個人,同樣也有很多人在打量他。
沒戴面具的幾人不是外形過於出眾,難以遮掩,便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不懼被他人看見自己的樣貌,他就看見了青龍門的一位高手,養氣境巔峰的修為,在青龍門中和龍九那廝的地位相差無幾。
除了那長大漢子與另外的一名女子外,其餘人都是銅壺城中很有名的高手。
至於戴着面具的幾人,洛溟一個都不認識。
這時候,有一道黑影猛的從樹叢中竄了出來,那小小一團滾到了辛十一的腳邊,定睛一看是一個很矮很矮的小丫頭,梳着雙丫髻,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大聲道:“大人,瀉藥已經起效了,那群罪囚正搶茅坑呢!那雷九已經下令今天暫時停駐在村子裏了。”
“瀉藥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辛十一腳下那個糰子似的女孩子的話,坐在磨盤上的大嘴巴又忍不住問了起來。
其餘人也都看了過去,有這麼一個大嘴巴也挺好,很多時候都不用他們開口,自然就幫忙問出了他們想問的問題。
辛十一聞言淺淺一笑,臉上出現一對深深的梨渦,“小弟不過是見那白花蛇常守在肉中放了蒙汗藥,順手也在水井中下了瀉藥,雷九等十幾個公人修為深厚,白花蛇的蒙汗藥都沒用,瀉藥當然也沒什麼用,但是那些罪囚不同,雖然也多少都有一定修為,但在刑部大牢折磨了這麼久,身體早就半廢了,他們可受不住瀉藥的威力。”
往水井裏下瀉藥?
洛溟感覺有些頭皮發麻,那得多少瀉藥才能確保不會被井水稀釋?他也是提前踩過點的,酒店院子裏的那口井可是深水井,也就是說井裏的水是活水,想要確保短時間內瀉藥不至於被稀釋的太厲害,那需要的是海量的瀉藥······
看着空地中央笑意吟吟的辛十一,感覺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小白臉,就算那些罪囚拉肚子有怎麼樣?跟我們有關係嗎?”
磨盤上的大嘴巴又開口了。
「小白臉?」
辛十一忍住了宰掉這個口無遮攔的傢伙的衝動,平靜道:“只要將雷九等人拖在黃草坡村,咱們這麼多人聯手,先一點點剪除雷九手下的公人,最後再合力對付雷九,如何?”
“這計劃也太粗糙了。”
一名戴着猴兒面具的男子不陰不陽的說道。
“是很簡陋,不過以我們彼此之間的關係,越粗糙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才越大,太過精細的計劃可不適合我們這些人。”
辛十一很有耐心的解釋着。
這話說的相當有道理,幾乎瞬間就折服了在場的大多數人,確實,以他們之間這一盤散沙的聯盟,說句烏合之眾都是誇張了,太過於細緻的計劃根本沒有任何操縱的可能性,反而是這種看似粗暴、草率、天真的計劃更靠譜一點。
只要運氣好,未必莽不贏。
洛溟想了想,不得不承認這個辛十一說的真他娘有道理,雖說完全在牽着他們這多人的鼻子走就是了。
不過,這裏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雷九,那個老公人強的可怕,說實話洛溟感覺自己在那個傢伙的手底下,怕是連一招都撐不過去,見識了紫衣人一招斃命的場面,他不知道該如何去應付那個老公人。
“雷九,雷九怎麼辦?合力就是句廢話,十個養氣境加起來都打不過一個罡氣境,就在剛才我親眼目睹雷九瞬殺了一名黑樓的樓主。”洛溟壓低了嗓音,硬生生破壞了場中那略有緩和的氣氛。
黑樓不是小勢力,能在黑樓中擔任樓主,最起碼也得是罡氣境的強者。
而雷九能夠瞬殺黑樓的樓主,無非是兩種可能,要麼就是黑樓的那位樓主太過大意,要麼就是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太大,第一種的話可能性不大,鐵尺雷九的名聲不是吹出來的,那可是用許多罡氣境強者的屍骨堆積出來的,那位黑樓的樓主是絕對不敢託大。
相較之下,或許是雷九那廝又變強了,這個可能性更大一點。
“難不成雷九那個老東西踏入內息境了?”
說話的是一個紅裙女子,那張媚意十足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疑不定的神色。
罡氣境的話,一群人圍攻,只要抓住對方換氣的機會,未必不能取勝,但是內息境的修行者已然貫通百脈,內氣自成小天地,甚至可以中斷呼吸,根本不存在換氣的機會,也就是說,無懼群攻,沒有任何破綻可以捕捉。
辛十一看着場中眾人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戰意因為洛溟的多做而再次遭到沉重打擊,深深的看了眼若無其事站在楊樹下的洛溟,方才輕咳了一聲。
他高高的揚起頭,身周悄然間有銀白色的光氣騰挪變化,百縷千絲,銀光耀耀。
那是罡氣。
待到眾人安靜下來,辛十一才道:“雷九的話無需擔心,我們不一定要殺死他,殺死雷九從來不是我們的目標,我們的目標是平南侯府的《陰羅秘章》,完整版的《陰羅秘章》,只要能纏住雷九,然後將《陰羅秘章》帶走就行了。”
辛十一慢慢掃視過眾人,在洛溟的老鼠面具上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知曉真正的、完整的《陰羅秘章》藏在誰的身上,也知道該如何取下來那部《陰羅秘章》,當然,如果有人不想要參加的話,也可以選擇退出,我不會勉強。”
“但,接下來我要說的就是,在真正行動之前,先清除掉這個村子裏其餘的老鼠,我們不需要更多的競爭者來分享勝利的果實,在場的諸位共享《陰羅秘章》已經足夠了。”
辛十一笑容很燦爛,一口潔白如貝的牙齒卻不禁讓人聯想起食人的猛獸。
望着他身周流轉的銀白色光氣,沒人有膽氣說出一個不字。
“只是纏鬥的話,我對自己的保命功夫還算是有幾分信心。”
開口說話的是個戴了狐狸面具的男子,一旦有人開了頭,後面的人也基本都答應了下來,起碼,口頭上都給予了承諾。
再次確定了這個鬆散的聯盟關係,也沒有所謂的介紹,辛十一很隨便的指指點點,兩三人一組,然後分派任務,有的去搜索村子附近潛藏的其他人,有的跟着那糰子似的小女孩子一起去盯梢,還有的,則是養精蓄銳,等待着機會剪除那些公人。
他們是不怕那些公人找上門來的,有着那麼多罪囚需要看押,公人們無法主動清掃跟在屁股後面的蛇蟲鼠蟻,只能選擇被動防禦。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那群公人守在酒店裏寸步不離,並且雷九將十五名下屬編成了三班,一班守着拉稀拉的腿軟的罪囚們,一班守在後院,還有一班人打着地鋪在酒店角落裏打着地鋪呼呼大睡。
望着被尖利如出鞘利劍似的山峰給刺穿的三輪夕陽,拖了把椅子坐在酒店門口的雷九眸子裏充滿了憂慮,自從黑樓的樓主被殺,期間再沒有不長眼的蠢貨上門來找死,然而白日裏越是平靜,他也就越焦躁,似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暗中緩緩成型。
除此外,不知為何,從京城出發的時候,他就有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而且越是往西北前進,預感就越發強烈。
“唉!!”
心底悄悄嘆息了一聲,若是可以的話,他真想留小六子他們看管罪囚,自己親自走上一遭,將潛伏在四周的那些鼠輩好好清理一番,但,不行,沒有他坐鎮,光靠小六子他們可鎮不住場子。
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壓制那些鼠輩多久,白花蛇常守和黑樓第七樓主之死又能警醒幾人?
“雷頭,飯好了。”店內有人喊了一句。
“······來了。”
雷九最後看了眼慢慢沒入大山背後的三輪紅日,提着椅子走進了店內。
晚飯是公人們自己動手做的。
公差也是分為很多種的,雷九他們是捕亡司的人,負責的主要是追捕一些窮凶極惡的逃犯、江洋大盜之類的活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上都在梁國數千里山河中奔波,和那群吃拿卡要無一不精的同僚完全是兩種人。
多年的奔波生涯,經常露宿野外,或多或少都會那麼一兩手菜肴,做出來的菜比起身為大廚的老闆娘居然還要好一些。
雖然基本上都是烤肉,烤野雞,烤野兔,烤野豬,充分利用了這鄉村野店中的特色。
同一時間,洛溟等人也在吃飯,只不過比起公人們熱騰騰的飯食,他們都在啃冷冰冰的乾糧,喝着水壺中的冷水,十幾人默默的吃着,不發出一絲雜音,冷漠壓抑的氣氛令人胃口都變差了許多。
不過,六輪圓月終於從山頭上跳了出來。
夜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