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孤城困守
顯然論武力值,她最該派遣的是暗衛前往支援。問題是如今的暗衛中有內鬼,且還不知道是誰?暗衛統領衛凌又已失蹤,如今由北堂渺暫代,若讓北堂渺親自前往明顯是最佳選擇。
可這若正是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對於如今武力值低下的她來說,沒有了武藝高強的影衛北堂渺的護佑,宮中又會將出現怎麼的危機呢?
若是派遣軍隊前往,便要將容白前往朝陽台一行的目的昭明於眾,得要師出有名,才能不招致朝中議論,引起恐慌和猜疑。可派誰領兵前往才能既不會陽奉陰違,達到救人的目的,又不會動搖京師防守的根基?
鳳墨影此刻為難的是,她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還沒有將這宮中乃至整個上京的軍部情況吃透。
不然顧此失彼,一着不慎,便會被人使計弄走了屬於她的軍事力量,然後再來一個趁虛而入,重兵把控了京畿與皇宮,殺入來儀殿中來,她便要再一次一命嗚呼,所嘆奈何了。
楚子瑜滿臉焦急,他並不知道鳳墨影心中的擔憂和焦慮,以及她的真實情況究竟是有多糟糕,所以他估算的局面並不深切透徹。亦不能完全地明白鳳墨影真正顧慮的是什麼,但出於一貫的忠誠,他亦不敢出聲打擾了她的決斷。
他只是五指不停地握緊,心中焦躁萬分。
容白曾在戰場上與他並肩作戰,除卻同袍之儀,更是生死之交的兄弟情。如今對方生死不知,叫他怎能冷靜淡定?
鳳墨影只覺得頭疼欲裂,沉聲問道:“子瑜,你覺得寡人應該派誰出去救援容白合適?”
對方此計可謂進退有度,虛實兼之。
一可真殺容白,除去她軍事力量中最大的助力;二可假殺容白,藉此調出她在京中的一部分軍事力量;三無論真殺容白,還是假殺容白,她若出兵救援便已是入其計;若她不出兵,便現出性子涼薄,讓她身邊的人心寒,乃至人心失和,容易離散,再使計便可分崩離析,自斷羽翼。
先不說別人,就她身邊如今已是暗中倚重的容白妹妹容紫珞,就能不對她有想法,以後還能對她忠心無二?
還有面前的這位楚子瑜,以後還能堅定地忠誠於她?與以往一樣為她奔走效命,為了護佑她而不遺餘力?
當然也少不了那個北堂渺,若他知道了此事,豈不是更是對她嗤之以鼻、冷眼而視?
朝堂上那些本來就對她有所怨言,有所不滿的臣工們,就不會心灰意冷,倒戈相向?
對方果然已是全局吃得死透,將她一步步地擊退到了角落之中,每一步棋子都在算計之中。
鳳墨影心中冷然而笑,面色陰沉無比。
楚子瑜聞言,思索再三,才鄭重說道:“回陛下,末將提議讓北門副將鍾毅前往尋找容將軍。他既曾與容將軍,與末將是同袍,又曾是陛下麾下紫鳳軍的將領,相信他定會盡忠盡職,將容將軍的消息帶回來。”
鳳墨影腦中一片空白,無此人記憶,隨即問道:“容白信任他嗎?”此去山水迢迢,若派遣了不能完全信任的人去,還不如不遣人去來得安全。
楚子瑜經她一提醒,自然也想深了一層,瞬間遲疑着開口道:“陛下,末將願意親自領軍前往救援容將軍。只是……末將一旦離開,不知歸期,陛下在這宮中的事宜應交由誰來暫代末將執行?”
鳳墨影定睛看着他,方才她心中翻來覆去地一通思索與計較,想法與他不謀而合。如今,也只要派楚子瑜親自前往,她才能是最放心不過的人選,只是楚子瑜一旦離京,會否又要受到對方的攻擊?
她可承受不來一起失去了容白和楚子瑜的雙重打擊,他們與這些部眾此番涉險奔忙,皆是為了她。
這一番忠誠與厚誼,她要拿什麼來相酬?
鳳墨影在心中不停打鼓,而後緩緩地開口道:“子瑜,你親自拿了寡人的懿旨,從紫鳳軍中挑選出你最信任的人,多帶一些人去。你與容白,皆務必要平安歸來。記住,寡人在京中等着,期待元宵佳節時與汝等舉杯相慶。”
楚子瑜聞言,心中一陣激蕩,隨即拱手朝她行了一個軍禮,躬身領命道:“諾,末將定不負陛下所望!”
事不宜遲,鳳墨影當即召來絳瓔,讓她寫下了詔書,蓋上了印章,並上虎符,一起交到了楚子瑜的手中。
楚子瑜雙手握緊聖旨與虎符,目光炯炯地望住鳳墨影,胸膛中起伏不定,仍關切道:“那宮中的事宜……”
鳳墨影此刻淡然道:“你既已應命,便應一往無前。至於宮中的事物,寡人自會有所安排,你無需掛慮。”此事,她註定是要與對方拼一把人品和運氣了,誰勝誰負,且看天意吧。
楚子瑜心氣一振,朗聲應諾后,便拜別了鳳墨影。他乾脆利落地後退轉身出了來儀殿,立刻到鳳翎衛值守處三言兩語地安排停當。緊接着,馬不停蹄地出了宮門,跨上駿馬便直奔向了紫鳳軍軍營。
救人如救虎,刻不容緩。
擺駕“白露宮”中,見着紫珞神色擔憂,想必是已從將軍府中傳遞了消息給她。鳳墨影便將已讓楚子瑜前往尋人一事告知了她,以安其心。
紫珞思及如今宮中諸事不順,和她的處境,卻還能為了容白遣走了楚子瑜,不由心中激動,雙膝一跪朝鳳墨影恭恭敬敬地叩首道:“奴婢叩謝陛下大恩!奴婢必當肝腦塗地以報效陛下。”
鳳墨影真誠地雙手扶起她,說道:“容白乃國之棟樑,亦是寡人的臂膀,他值得如此。你起來吧。”
紫珞兩眼星濕,看向鳳墨影的目光越發的真摯忠誠,就着她的手緩緩起身後,再一次後退行禮,鄭重言謝。
鳳墨影心中暗嘆,如今她遣走了楚子瑜,禁足了青夜離,身邊就只剩下了北堂渺和紫珞可徹底信任。在這樣嚴峻的情勢下,她還如此的冒險,也當得起紫珞的感謝吧。
晚膳傳進來后,鳳墨影照樣命人將寢殿門關上。她挑了幾樣喜歡的菜品端進了屏風后的矮几上,與雪靈染一人端起一碗飯,不發一言地默默吃着。
雪靈染眼睛不便,鳳墨影問過他后,就盡挑些喜歡的菜夾到他的碗裏去。
細細的咀嚼聲中,她竟然覺得有一種久違而又難得的平靜。
鳳墨影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抬眸望住雪靈染斯文的吃相,唇角不自覺地翹起,露出了一絲輕輕的笑意。
“陛下,可是有什麼心事?”雪靈染彷彿是感受到了她直視的目光后,便停住了手中的銀箸,輕柔問道。
鳳墨影眨了眨眼睛,並不想對他隱瞞,便告訴他道:“容白在朝陽台附近受到了伏擊,此刻生死不明。寡人已讓子瑜領軍前往救援,想來這些時日要讓北堂代勞,給你送葯了。”
雪靈染聞言,五指一縮握緊了手中的筷子,輕聲急道:“臣身上的傷勢無妨,陛下切不可讓北堂長時間離開左右。容將軍既然在朝陽台出了意外,楚統領又出了宮,宮中無人調度,想必是對方要有所行動,唯恐會對陛下不利。”
鳳墨影微微一笑,看住他臉上為她擔憂的神色,寬慰道:“寡人知道身邊只有北堂一人,實在是有些勢單力薄。寡人只盼靈染你能快些好起來,能夠給予多一分助力。是以,你千萬不要再說身上的傷勢無妨的話,應該千萬保重才是。”
雪靈染徹底地定住了身形,雙眉緩緩地皺了起來,似乎有着十分為難的事情般愁眉深鎖。
鳳墨影忍不住伸手去撫了撫他的眉間,淺笑道:“本應翩翩少年郎,何故愁滿身?”
雪靈染亦是莞爾一笑,清淺似雪花,“讓陛下見笑了,臣一身病體,形容頹唐,何以翩翩?”
鳳墨影放下了手,心情也鬆緩了一些,隨口回道:“美人在於骨而不在於皮……”話一經出口,她才醒悟過來,忙咋舌道:“寡人好像又說錯話了?”
雪靈染這回倒是露齒一笑,白齒如貝,靨如繁花,能叫人色授魂與。
鳳墨影暗鬆了一口氣,又夾了一箸菜到他的碗裏去,口氣尋常地道:“這一仗,寡人已經與對方賭上了運氣。靈染你也應未雨綢繆,早些做好準備。若是寡人的運氣不佳,倒霉到底的話,你亦好靈活應對,而不至於受了寡人所累,一輸到底。”
雪靈染將手中的碗放在了矮案上,手指摸索着她的位置,握住了她的手腕后,臉色肅凝地道:“若是陛下的運氣不夠,臣便將這一輩子的好運氣都給了陛下。只有陛下安泰無虞,臣才能安泰無虞。臣的命早已與陛下的連在了一起,此時怎能還讓臣去獨自綢繆?”
鳳墨影神色微怔,他臉色平靜,但語氣誠摯得令她心頭慌跳。人們常常說患難見真情,若在此刻心有彷徨、風聲鶴唳之時,有人表明要與她共度患難,若說心中無一絲觸動卻是不可能的。
而且,這個人還曾救她於生死存亡之間,助她撥開迷霧、資她毅然前行。
她的長睫微微地顫動,似乎有些什麼東西難以承其重。鳳墨影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臉龐還是如此的年輕,容色又是如此的絕世無儔,亦有一身的才華確不應辜負了韶光。
實在不應該與她這個岌岌可危的命運捆綁在一起,即便是她這個女帝身死了,他也應該有別的活路。後宮這麼多人,總不能死絕了,而且這些人與前朝的臣工們皆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那人若篡位成功,要短時間內籠絡人心,不走女暴君的血腥舊路,便要向這些臣工們示好,保證他們後代的平安,才能安定他們的心,穩定朝堂。
他又是為何要放棄了一條活路呢?
許多的事情,她都能想得到,可是因為時間的緊迫,對此間的一切皆不熟悉,從而對目前的困境還是無法完全的把控,一種無能為力之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