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奈嘉寶見何雲炙終於走出大門,急忙接過小丫鬟手中的行囊自行背起,不滿地跑上前,埋怨道:「你咋去了那麽久,站得我腿都酸了。」

何雲炙拉過馬夫手中的馬韁,將行囊掛在馬鞍上,一躍身跳上馬,注視奈嘉寶片刻,忽而揚起嘴角一笑,「上馬吧,何夫人。」

奈嘉寶脖子一橫還想埋怨幾句,已被何雲炙拽上馬身。她驚呼一聲,用胳臂肘撞上何雲炙胸口,「你這小子總是這般自以為是,我真膩歪你。」

何雲炙笑而不語,揚起馬鞭向城外馳騁而去。他如釋重負地順口氣,離城內所發的一切就此結束,無論好壞、是非、對錯……他不由望向奈嘉寶的背影,這趟行走,會在他記憶中留下某些亮點。

小丫鬟眨着眼歪向馬夫,「那男子叫我家小公子何夫人?」

馬夫斜起眼更為疑惑,「自然啊,他們是夫妻,你不知那女子是女扮男裝嗎。」

小丫鬟恍然大悟,白白浪費她那麽多眼淚。她火冒三丈高,插起腰,對上馬蹄喧囂的背影喋喋不休大罵三字經,可遠去的奈嘉寶已經聽不見了。

一路暢通無阻,奈嘉寶與何雲炙很快出了離城,向下一座城池奔去。奈嘉寶回眸張望遠去的城鎮,不由鬆口氣,這鬼地方終於被拋在身後了,她可對這離城半分好印象都沒有。

何雲炙聽奈嘉寶歡天喜地哼起小曲兒,似乎方才那個楚楚可憐、一臉無助的女子根本不是她。

「方才我若不攔你,你會去哪?」

奈嘉寶抬起眼皮頓了頓,「我未想過。」

何雲炙得意一笑,「那現在想想。」

「嗯……我會去找朱子龍。」

行啊,奈嘉寶,這麽快就找好下家兒了。

奈嘉寶渾然不知何雲炙對她的答案嗤之以鼻,她笑咪咪地仰起頭,問:「咱們該去哪了?」

何雲炙愛答不理地道:「玩城。」

「玩城?這名字聽起來不錯。」

何雲炙頓感不妙,尤其對奈嘉寶這類人最危險。玩城顧名思義,為吃喝玩樂為一體的混亂城市,無縣官鎮守的魚龍混雜之地,屬於四面八方賭客、嫖客雲集的玩樂場所。

奈嘉寶本還擔心進玩城時又會被不長眼的官兵、侍衛盤查,心驚膽顫地一直趴在馬脖子上不敢抬頭,但發現直到進入城池大門也未見到半個官差。

入城時暮色降臨,但依舊人聲鼎沸、喧譁熱鬧,她膽怯地仰起頭,上下左右眺望一圈,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頭巷尾三兩成群地閑逛着,衣着打扮形形色色,其中以有錢人家珠圍翠繞扮相的公子哥居多,且每人都有幾個家丁、奴僕跟隨遊走,看似走走停停。

奈嘉寶伸頭探腦張望達官顯貴走入的店鋪,但距離有些遠,模糊不清,「何雲炙,那些有錢人在那一間一間亂竄啥?」

何雲炙不露聲色敷衍道:「不清楚,你管人家做甚。」

奈嘉寶瞥了何雲炙一眼,反正馬上就要走到了,她倒要看看前方一片繁榮熱鬧是為了啥事,可……

「欸欸欸,你咋拐彎了?」奈嘉寶抓住馬韁急問。

何雲炙置若罔聞,不轉彎不行了,前方一條街便是名氣頗大的紙醉金迷街。

他走到一家生意冷清的小客棧停下馬,環視四周只有些百姓的茅屋,這才放心地將奈嘉寶抱下馬背。

奈嘉寶抬頭仰視客棧,破磚爛瓦、屋棚簡陋,比起嘉玉客棧還要差一大截。她眼角一抽,「住好點的客棧能多花幾個銀子,瞧你那摳門樣兒。」

何雲炙隨手將馬韁遞給店小二,逕自走進客棧,奈嘉寶即便有滿肚子怨氣也得跟進去。她剛坐穩屁股,木椅便吱呀發出搖搖欲墜的聲響,頓時沒好氣地一拍桌子,「小二,把你們店拿手的菜式給爺全上上來。」

此闊綽口氣一出,引來客棧老闆娘的注意。她放下帳本上下打量奈嘉寶,即刻扭動肥碩的臀部擠到奈嘉寶的身邊,擠眉弄眼諂媚道:「嘖嘖,這位小爺長得好生俊俏呀。」

奈嘉寶抬起眼皮,這女子看去已是四十有餘的中年婦女,一臉風騷、體態豐腴、打扮花枝招展,這不會又是個容易春心蕩漾的主兒吧。

老闆娘抖起絹帕掃過奈嘉寶的臉頰,搔首弄姿道:「這位小少爺可買梳子?」

何雲炙一聽這話頓被嗆到,他不悅蹙眉,「不買。」

玩城內嫖賭猖獗、荒淫無度,他本以為這簡陋客棧不會有拉皮條的人出現,未承想這老闆娘也是個拉野活兒的老鴇子。

梳子是黑話,指姑娘,且梳子還分翠、石、木三等,分別指妓女的貨色。翠梳晶瑩剔透,指姑娘皮滑肉嫩為上等貨,且價碼不菲,依此類推石梳為中等貨色,而木梳便是相貌、身材皆為平平的普通姑娘。因這老闆娘未開窯子攬客,所以為避人口舌說自己搶生意,都會用暗語向客人拉攏生意。

奈嘉寶本來也沒想啥買梳子,可她就是要跟何雲炙擰着來,誰讓他摳門地不帶自己吃好住好的。她故作好奇地揚起眉毛,道:「買,誰說不買了,都是啥梳子?」

老闆娘一聽小哥有意招妓,喜上眉梢,「您要啥成色的都有,梳齒一水十七八。」梳齒指的便是姑娘的年齡。

奈嘉寶一皺眉,「梳齒十七八根兒,是不是少了點。」

老闆娘一怔,只見過嫌棄姑娘歲老的,還未見過嫌嫩的呢。她開懷大笑,「哈哈,沒看出這位小爺歲數不大,口味倒挺特別。說吧,那您想要多少根兒的?」

奈嘉寶掐指一算,她髮絲又多又密,琢磨片刻咧嘴一笑,「五十齒兒以上的大木梳子。」

老闆娘笑容全無,頓時翻臉,「您這是戲耍於我啊。」

奈嘉寶不明原因,眨眨眼,「您急啥呀,沒有五十的,四十幾的也行,啊……」還未待她說完,何雲炙已拉起她的手向客房樓梯走去。奈嘉寶手抓木欄死活不上樓,「你幹啥啊,我買把梳子你都要管,我有的是銀子,不花你的。見過摳的就未見過你這麽摳的,你可真是鐵公雞轉世,一毛不拔啊。」

何雲炙風寒未癒,本就感到渾身無力,他揉揉太陽穴,「你非要與我逆着來。」

老闆娘見生意黃了,衝著奈嘉寶的背影啐了下,沒趣地扭搭回櫃枱內繼續算帳。話說玩城哪家客棧無個把窯姐坐陣,看這小子的窮酸樣兒也是裝闊氣,呸!

奈嘉寶惱得直喘粗氣,「是我逆你還是你跟我對着干啊,難得相安無事進城,你就帶我住這破地方,你要不願帶着我就直說,別拐彎抹角地擠兌人成不。」

何雲炙也火了,他強行拽起奈嘉寶扔進房中,怒火與房門摩擦,陣陣巨響,「你可知這玩城是何種地方?花天酒地、荒淫無道的混亂城鎮,這城裏除了賭便是嫖,三教九流,危機四伏,你個女人不懂得何為安分守己也就罷了,還想到處惹是生非不成。」

奈嘉寶敢怒不敢言,默默撇開頭,心有不甘地強辯道:「你跟個悶葫蘆似的啥也沒說,我咋知曉。」

何雲炙一想這話也沒錯,他眸中的怒火漸漸平息,開門而出,和平道:「睡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奈嘉寶噘起嘴委屈地摔上門,何雲炙頓時被緊緊關在門外。他不由自嘲一笑,是自己太杞人憂天,不相信奈嘉寶能有定力,或許一早說清楚大可避免這場無謂的爭吵。

奈嘉寶撲上搖晃的破床板,她一臉憤怒,雙手環胸,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臭淫賊,揣着明白裝糊塗,明明就是他的錯還不道歉,整天就知欺負她一人。

她憤憤地甩出鞋子,猛一躺下,後背突然撞到包裹上,她齜牙咧嘴,揉着腰坐起身,怒吼一聲將包裹一腳踹出老遠。但包裹內叮咚作響的撞擊聲令她眼前一亮,她眉毛一挑再次起身,剛才何雲炙說這城裏有賭場。

奈嘉寶向來手氣很好,無論是猜拳、牌九還是玩色子幾乎逢賭必贏,她想入非非地抬起眼皮,一百兩變一千兩,即便輸了也不是自己的銀子嘛,人家城門大開,笑臉相迎請你來賭,不參與幾把太對不住父老鄉親的一份苦心了是吧,沒錯喲,她奈嘉寶可不是沒里沒面的人哦。

奈嘉寶將銀子揣在懷裏,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鬼鬼祟祟地走到何雲炙門前,見已無光亮,又趴在門上聽了片刻,似乎也沒動靜,她高抬腿輕落地走下樓梯,剛一走出客棧大門,待記好地形後,向賭場方向甩開腮幫子大笑奔去。

拐過一條彎曲狹長的清靜街道,眼前頓時展現出寬敞的大街,街道內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因天色已晚,道路兩旁掛滿艷紅的大燈籠照亮,無處不是燈火通明,一派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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