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剛體魄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夜深人靜，街道上空無一人，老更夫一下一下敲着銅鑼，銅鑼聲在靜謐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刺耳，當老人路過蓬萊酒館即將轉入西邊街道的時候，恍惚間似乎看見一個人影竄上了屋頂，老人停下腳步，睜大眼睛使勁瞧了瞧，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老人自嘲一笑，提着燈籠繼續向西邊街道走去，鑼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拐角處，一道人影再次竄上了屋頂。
人影猶如鬼魅一般在夜間穿梭，幾個縱躍，便來到了一棟佔地極廣的府邸外面，欺身在一棵茂密的大榕樹上，藉著微弱的燈光，終於看清此人面目，斑駁的樹影中露出一張極俊朗的面容，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眉宇之間見風雅。
府外牌匾上赫然寫着林府兩個鎏金大字，此處正是當地首霸林蕭南的府邸。府中扈從眾多，戒備森嚴，可謂是密不透風。
“老混蛋平時看着挺霸道，沒想到如此膽小怕事，竟然讓這麼多人守夜。”男子心下思慮道。
男子輕輕一躍，來到林府後院，此處守衛比起正門就稀鬆多了，只有兩個扈從看守後門。兩人正聊到白天到杏花樓是何等的風流，哪個姑娘的胸脯更白，哪個姑娘的屁~股更翹，偶爾還做出一些猥瑣的動作。正當兩人說笑着的時候，兩人眼前一晃，一個陌生男子忽然出現在面前，二人還來不及張口呼喊，便已人事不省。男子將兩人拖至旁邊雜物處，縱身一躍便進入了府邸。
夜闖林府的年輕人順着小道來到一處天井中，正當不知該往哪邊走的時候，牆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女子的說話聲，男子身形一閃便沒入屋頂後面。
“秦姐姐，明兒個夫人要去廟裏拜佛，聽說要為小公子祈福，不過只讓你跟萍兒那丫頭去，姐姐您當然去得，可憑什麼讓那丫頭也跟着去。”其中一個女子懊惱道。
“你這個死丫頭，都是寄人籬下，何苦爭這些沒來由的風，吃這些沒來由的醋，好好做事就行了。”被稱作秦姐姐的女子緩緩說道。
先前一名女子雖然心有不甘，但仍然點頭應道：“知道了。”
待二人剛要走出天井，瞳孔便急速放大，身子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
“帶我去姓林的住處，別耍花樣。”一道醇厚的男子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公子饒命，我們聽你的就是，千萬別殺我們。”剛開始說話的丫頭滿臉驚慌，帶着哭腔說道，淚眼朦朧，最後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但始終不敢哭出聲。
小丫頭剛一說完，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你來帶路。”男子面無表情望向身前一直沒有出聲的女子。
被稱作秦姐姐的女子沒哭也沒鬧，經過方才的驚懼之後已恢復些許鎮定，這些年來，闖入林府的所謂江湖好漢也不知道有多少，可哪一個不是豎著來躺着出去的，有的人連一個全屍都沒留下，死相別提有多難看了。
面前這個王八蛋看上去面善，甚至他娘的有些俊朗，但男子身上的那股凌厲殺氣即便她這個武道門外漢也能清晰感受到。
生死只在一息之間。
女子眼神淡漠，只是默默往前走去，左轉右拐到了一間現在還燈火通明的住處，遠遠能聽到裏面傳來的男女嬉笑聲。
“看你還算老實，姑且饒你一命。”年輕人輕笑道，說完一閃而逝。
女子咬牙切齒，眼神如刀。
望着陌生男子離去的方向，女子沒有喊叫，只是緊緊攥着拳頭。
倒要看你怎麼死！
“老爺，你好壞啊。”明晃晃的屋內傳來女子的媚~笑嬌~聲。
“好啊，得了便宜還說老爺壞，看我怎麼收拾你。”一個聲音略帶尖銳的中年男人聲音響起。
年輕男子隱身於門外的漆紅石柱後面，隱隱約約能看到屋內兩個人影搖曳，偶爾傳來女子的嬌~喘之聲。
饒是自認見過大風大浪的男子遇到這種情況也有些不知所措。
屋內兩人正大戰得如火如荼。
“老爺...”房間內名叫梅兒的女子嬌嗔扭動，嘴上哼哼唧唧，身子卻極其嫻熟的轉身背向林蕭南，這樣一來，胸前兩坨沉甸甸的豐碩也好似失去了最後的支撐，懸在空中來回晃動。緊接着便又響起了女子急促的喘息聲。
林蕭南已過花甲之年，但因為常年修習房中術，采~陰補陽，看上去與中年男子無二。
“屋外的貴客，忍了這麼久，想必也燥得不行了吧，何不進來一起快活快活，哈哈。”林蕭南突然大聲笑道。
聞言，胯下如尤~物一般的女子先是一驚，然後便看到房門碎屑翻飛，一名手持單刀的英俊公子哥出現在門口，一~絲~不~掛的女子羞赧不已，卻沒有出聲喊叫。
男子冷冷盯着林蕭南，深邃眼中充滿冰冷殺意，冷冷道：“老不死的！”
女子扯過一塊遮羞布，泫然欲泣，楚楚可憐。
“顧長風，聞名不如見面，果然一表人才。”林蕭南緩緩說道，“一個亡國奴，也敢呈英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域無門你偏來，老夫今天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顧長風無動於衷，在林蕭南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奸惡之輩身首異處。
女子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林蕭南突然伸手按住桌沿，向前一揮，桌子徑直砸向對面。
顧長風手腕一擰，一刀向前劈出，木屑紛飛，整張桌子被一分為二。
林蕭南果然老辣，趁着這短短的時間已飛身掠至顧長風身前，一拳兇猛砸下，隱隱有風聲響起，顧長風眼神一凜，側身避開有開山裂碑之勢的一拳，拳罡所過之處，衣襟拂動。
林蕭南也沒有想要一擊建功，先聲奪人之後，迅速掠至顧長風身側，不讓後者有施展刀法的機會。之前江湖上被年輕人取走性命的倒霉蛋都是死在對方的凌厲刀法之下，林蕭南不想步那些人的後塵。
顧長風內提一口氣，拉開與林蕭南的距離，林蕭南哪能不知其意，緊緊跟隨，渾厚氣機匯於右拳之上，剛要一拳砸下，卻看到對方已經返身一刀劈來，不得已只好向後一撤，避其鋒芒。
顧長風抓~住機會再次劈出一刀，氣勢咄咄逼人。
轉眼間，只見屋內刀光四起，人影晃動，好似數人在屋內游曳。
林蕭南左閃右躲之際，忽然心下一發狠，伸手強行向單刀抓去，刀身被一抓即中，在柳葉城江湖上權勢熏天的老傢伙嘴角揚起一抹陰冷笑意，然而待其正要得意之際，卻發現單刀如游魚一般滑離雙掌。
見狀，林蕭南嘴角的譏諷笑意更濃，“有點意思。”
顧長風手持造型古樸的單刀，刀尖斜指。
闖入府中行刺的年輕人突然眉頭一皺，只見林蕭南氣勢陡然一變，身體逐漸轉入銀白之色，待到最後終呈金黃之身。
“金剛體魄。”顧長風眼中露出一絲訝異。
“早年間江湖傳言，苦陀寺逃出一名和尚，隨之消失的還有鎮寺三寶之一的金剛經，那和尚本有望成為下一代住持，卻欺師滅祖，殺了自己的授業恩師，沒想到如今搖身一變，竟在這花花江南世界逍遙快活。”顧長風譏諷道。
聞言，林蕭南先是一陣大笑，接着臉色陰厲道：“當年我讓老和尚授我金剛神功，他卻總是推三阻四，卻有意將神功傳授給另一名弟子，老子一怒之下，便一不做二不休，嘿嘿...”
“你就不怕我將這秘密公諸於天下？”
“無妨。”林蕭南道，“前提是你能活着走出這道門。”
顧長風不置可否。
金剛體魄乃佛門神通，練至頂尖境界的武夫不僅可以在同境之中立於不敗之地，即使跨境廝殺也未嘗沒有以下克上的機會，更有傳言稱，當年一個僅是大乘乾坤境的高僧憑藉已達頂尖層次的金剛體魄硬抗滾滾天雷，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林蕭南如一尊金佛立於屋內，神威凜凜。
兩人再次糾纏在一起，但林蕭南仗着金剛體魄無敵，攻少守多，任由顧長風刀鋒加身，偶爾出拳格擋，嘴角還不忘露出一抹譏諷笑意。
見對方竟然擺出一副如此目中無人的姿態，顧長風有些哭笑不得，既然這樣，那自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接下來的每一刀都傾盡全力。
顧長風體內氣機好似無窮無盡，一直未見頹敗跡象。
數年來，年輕人每年都會到海邊打潮練刀，任憑驚濤怒海加身，氣海中的浩瀚氣機早已遠非尋常小乘境高手可比。
即便是一尊泥菩薩也該動怒了，何況是一尊金菩薩。
林蕭南側身避過一刀，揮動金黃鐵拳砸在刀身之上，金鐵相交之聲驀然響起，單刀軌跡被迫偏移一寸，林蕭南趁勢左拳砸向對方眉心，顧長風迅速橫刀抵擋。
兩人在屋內打鬥的動靜早已驚來府上扈從，此時屋外已站有數人，不過見兩人聲勢凌人，一時間都不敢冒然上前。
顧長風心下閃過一抹駭然，“金剛體魄果然不同尋常。”
顧長風如此想，林蕭南又何嘗不是有苦自知，兩人相鬥約摸半柱香之後，老者面上漸漸露出凝重之色，身法也不如剛開始那般遊刃有餘，出現力所不逮之象。實際上林蕭南雖然習得金剛不壞這門神通，但礙於自身境界所限，始終無法將其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林蕭南忽然怒喝一聲，與顧長風拉開一段距離，只見老人雙臂彎曲，青筋暴起，氣勢再次直線攀登。
顧長風眼神微凜，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對方的氣機流轉，當對方一氣剛過，下一氣將至未至之時，忽然出刀，正好卡在了對方氣機青黃不接的關鍵時刻。
林蕭南眼中似要噴出火來，不得已只好揮拳格擋。
可這一次，這名昔日苦陀寺僧人卻再也沒有機會還手，一道道刀罡如潮水湧來，只有疲於應付的份。
門外的眾扈從個個目瞪口呆。
金剛無敵的林蕭南大口喘着粗氣，平日裏作威作福的老傢伙此時滿身鮮血，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死死抓~住搭在脖子上的刀鋒，哀求道：“顧少俠，刀下留人，你若能放在下一條性命...”
顧長風從來都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尤其是面對這種欺師滅祖的傢伙，但此時卻破天荒地出現了一絲走神。
老奸巨猾的林蕭南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匯聚全身勁力忽然暴起，金剛鐵拳向顧長風胸膛砸去，可沒有等到鐵拳穿過胸膛，自己的腰~腹卻已經被單刀刺穿。
顧長風譏諷道：“神功用成你這樣，佛祖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林蕭南向後倒去，看樣子是死不瞑目。
驚動而來的客卿早已呆若木雞，見顧長風從身旁走過，卻沒人敢挪動一步上前阻攔。
眾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心領神會，出來混江湖，這家廟垮了換一家便是，只有活下來才有繼續混下去的本錢，這是早已被無數老江湖證明過的天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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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太陽東升，陽光有些刺眼，江南六月的天氣讓人恨不得將那最後一隻金烏鳥也射下來。
惡霸林蕭南被殺於府中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只是迫於林府往日淫~威，都不敢過於喜形於色，但心裏早已不知叫了幾百個好，恐怕有人已經在前往寺廟的途中，感謝菩薩終於顯靈了。
“哥哥，這是一位姐姐給你的。”豆花攤前，顧長風正低頭喝着涼豆花，一名小女孩將一個錦囊交到手中，顧長風接過錦囊，四下環顧一圈，沒有見到任何可疑之人。
打開錦囊的一刻，顧長風眉頭緊皺，殺氣滔天。
裏面是一塊紅色錦鯉吊墜，那是公主十歲時自己親手給她帶上的。
還有一張字條，寫着三個字，“清風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