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舊地重遊(1)
第二天,江琛睡到快中午才醒。醒來時,就看見白璟在旁邊的沙發上看書。
“看什麼呢,這麼津津有味的?”江琛爬起身來,很不情願的起床了。
“醒啦?”白璟沒有回答江琛的問題,只是把手中的本子裝回了背包里,然後起身說道,“你快起來吧。再賴下去,你這一整天就哪兒也別想去了。”
江琛這才想起自己現在可不是在她自己的被窩裏,而是在白璟的老家。
“對啊!我差點忘了!”
“嗯。我倒不意外於你的賴床功力。但你半睡半醒地發現我在你眼前,你不僅不意外,還那麼自然的跟我搭話?——這我反倒是有些意外了。照理說,我們分開生活也有……”白璟特地掐指算了算,“也有十四年了吧?怎麼你睡迷糊了,就還是會以為我們還住在一起呢?唉,真是可憐了你的老公了……”
江琛懶得理會白璟那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哪裏不對的對她的揶揄,選擇直接避談的同時,也就忘了剛才的問題白璟並沒有回答。
不過,在白璟收起手中的本子之前,江琛還是看清了:白璟看的不是書,而是筆記。那是一本已經很舊了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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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白璟帶江琛先去了附近的溪邊散步。
那裏有一條沿着溪流而建的寬敞、平坦的步行道,專門供市民來此散步。這裏,白天只有些老人家會在此處隨意走動,但一到晚上,這裏就會很快變成個小夜市:到處都是把商品擺放在可以靈活推動的手推車上、到處遊走販賣的流動攤販。你走,他們也在走,隨時都可能遇到不同類型的小商品,琳琅滿目。不過,也多只是些小飾品和小零食之類的。
白璟這次回來后,還發現這裏最寬敞的地段,一到晚上就會有一群穿着統一服飾的中老年人聚在一起,大放着音響,動作整齊地跳着舞。
“廣場舞”——白璟倒是聽說過,卻是直到那時,才第一次親眼見到了。
“如果你有興趣,晚上我們就來看那些大爺大媽們跳廣場舞。你要樂意,還可以加入他們,排到他們的外圈去跟着跳。”
“算了吧。我明天還得趕早上的火車回去呢,還是早點睡的好。”說完,江琛便換了話題,主動提醒道,“你既然帶我來這兒了,那就講講你在這兒的故事吧。你可別告訴我,你喜歡這兒,僅僅只是因為在這兒能看到廣場舞?”
白璟被江琛的“玩笑”給逗笑了。她無聲的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我說,你這個習慣可不好。”
“嗯?”白璟不解地看向江琛。
“你總是別人在講笑話時你不笑,可沒什麼好笑的,你卻又會發笑。你的笑點很奇怪。還有啊,你笑就笑,怎麼還沒有聲音的?你知道你這樣笑,別人看着有多奇怪嗎?”
“嗯……”白璟想了想,便不以為然地說道,“那我們就彼此彼此了。你說我的笑點奇怪,但在我看來,很多人的笑點也很奇怪。我不覺得好笑的,他們卻笑得甚至能上氣不接下氣的?——太誇張了。還有啊,你說我笑時沒有聲音,可我也奇怪,你們笑時為什麼就一定要發出聲音?而且笑得越厲害,聲音就越大?這笑,和聲音——這兩者為什麼就必須要關聯着一起出現才是正常?”
“又來了。”江琛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沒有說的意思,白璟能夠感覺到,便只是笑着,不再繼續這個若再繼續就只會變成雞同鴨講的話題。
“好啦,我不逗你了。既然你想聽故事,那我就給你講講我的故事。”玩笑適時打住,白璟言歸正傳道:
“我喜歡到這裏來。在我小時候,這裏只有一座大橋,就是前面那座。而之前我們經過的那座更新一點的大橋,是我上高中之後才建的。還有我們腳下的這大道,也是後來跟那座新橋同一時間段修好的。
“所以,在我小時候常來這兒的那段時期,我看到的可不是現在這副模樣。
“雖然溪流還是原來的溪流,但現在的、明顯比小時候的窄了很多。還有,以前溪邊那些零散的大小石塊,現在也都沒有了。以前常會看到很多婦女用扁擔挑着兩個大竹筐的衣物來這裏浣洗,現在再看不到了。好的一面,是這樣能更好的保護水源的水質。不過,這裏的改造,反倒讓這溪里多了過去沒有的一種觀賞性的鯉魚,好像叫‘錦鯉’。
“你瞧,那裏就有人在投喂它們。”
江琛順着白璟手指的方向,還真就看到了一些被老人帶到溪邊、正在往溪里投喂一種餅末的小孩。
白璟接著說道:
“那些鯉魚,不是特地買來養在那兒的,而是當地一些信佛的市民,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這些鯉魚,放生在這裏的。我還曾見過一次,有一群人圍着一個和尚,和他一起雙手合十、低頭閉目的,大家一起對着溪里剛放生的鯉魚念經呢。
“那之後沒多久,這附近就開了很多家餅店。其實,我們這裏沒什麼人喜歡吃又干又硬的餅的,我們更喜歡吃細軟清甜的糕點。但這幾家餅店的生意卻非常好。因為他們做的餅,剛好能給這些鯉魚做食物。這些鯉魚很愛吃這種餅。當地人很喜歡沒事就來這裏買上十塊錢、大概是五個的餅,然後一點點掰着投餵給溪里的鯉魚吃。
“那些鯉魚呢,就是你扔哪兒,它們就會爭先恐後地游向哪兒。
“你看到有些鯉魚很小,有些鯉魚很大,它們身上的顏色還不一樣。我媽說:那些鯉魚有的是還小,有的是吃太多才會長得太大;而顏色不同,主要還是它們的年紀不同的關係。不過,吃得多的,還是能在體型上長得更大些。
“知道這些后,你再去看,你就會發現:體型越大的,搶吃的的能力就越強。如果你總投一個地方,那麼其他的體型稍小些的鯉魚就基本搶不到吃食。所以,很多人就會這兒投一點,那兒投一點的,好讓那些體型小些的鯉魚能在體型大些的鯉魚趕到之前,利用自身本就恰好在那兒的距離優勢,有機會搶到一些吃食。
“而這個過程,投喂者心裏也會發生一些奇怪的變化:一方面,會想要照顧那些處在邊緣的小魚們能有機會搶到吃食;另一方面,又會因為這樣投喂的決定權是掌握在人自己手裏的,就會產生——好像能掌握這些魚的生死命運一般——的隱晦的快感。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有跟我類似的想法,但我肯定,那些喜歡一而再再而三的來這兒投喂這些鯉魚的人,我剛說的那種‘快感’,他們就算沒細想過是什麼感覺、為何而起,他們也一定是感受過的,而且,他們還很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才會一再地來這兒重複體驗這樣的快感。”
“嗯。”江琛點了點頭,但沒有被白璟繞進去,她反問道,“就算你說的有道理,但這應該是‘之後’的事了。那‘之前’呢?你喜歡這裏的真正原因,那個故事不是發生在你的小時候嗎?既然是你小時候的事,那根據你說的,就應該跟這些鯉魚沒啥關係吧?”
白璟苦笑了下,“你那麼心急幹什麼?我不過是看到了他們在餵食,就順便想起了那些事,然後就順便跟你說了。你要不愛聽呢,直接打斷我就好了。你說你,聽都聽完了,才來表示抗議?你這時機把握得……還真是微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