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心跡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一如既往的匆忙。
阿梨和元凩之在路過河邊時下了車,默契地選擇了在外面散散心再回去。路邊樹上掛着一串串彩色的小燈籠,小巧討喜。河面上有幾隻木質的小船晃悠悠的飄着,一派和諧安寧的景象。
"十五了啊……"阿梨看着周邊商鋪擺着的各色燈籠,目光有些飄忽。
原來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正月十五了,阿梨對這個節日感到熟悉又陌生。熟悉是每一年都有,陌生則是因為,她從來不過。
不僅僅是十五,其他的節日她自有記憶以來就沒過。
她帶着元凩之在外面瞎晃悠了半天,遇到自己知道的地方便給他也講一講,當然,說的都是自己在那個地方逮到了什麼鬼,就像一個不稱職的導遊。好在元凩之也不惱,一直笑着聽阿梨東一句西一句的講着,沒有絲毫不耐。
河面暖光漸明,兩人竟是在外面漫無目的的走了這麼久。她不擔心傅白蠻和奴舟的吃飯問題,奴舟看着憨厚遲鈍,其實是個心細又手藝好的,人也聰明,家裏的廚具一教就會了,最近阿梨和元凩之都是吃的他做的飯菜呢。
阿梨突然便不說話了,元凩之轉頭看了她半晌,說:"我們回吧。"
"好。"
剛把鑰匙插進去時,門裏突然響起一陣哐啷哐啷的聲音,阿梨面無表情地開門進去,便看到呀呀正坐在化作小貓的傅白蠻的背上,而傅白蠻正閉着眼睛,看似睡得正熟。
忽略垃圾桶里她新買的那個杯子的話,這是個暖心又和諧的畫面。
傅白蠻見兜不住了,趕緊一個翻身訕笑着朝阿梨扭過去,那妖嬈的小碎步看的她想笑。傅白蠻正要丟開她白虎的尊嚴去撒嬌賣萌求放過,卻被揪住後頸皮一下子給拎了起來。
是誰抓住了我命運的後頸皮?正要撒潑,轉頭看到那拎着自己的人一下子便蔫了。
是惹不起的大佬。
正在廚房做菜搞的熱火朝天的奴舟聽到動靜連忙跑出來,見傅白蠻耷拉着腦袋被提在半空中,臉上瞬間變得緊張兮兮的,想要伸手把她抱過去,卻又礙於元凩之攝人的氣勢,只得可憐巴巴地看着阿梨,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蠻蠻,下,次,不,會,了……"
元凩之斜睨了他一眼,甩手把傅白蠻扔過去。奴舟連忙接住,輕柔的捧在懷裏,臉上是濃濃的溫柔和疼惜。
明明是一個壯碩的大漢,卻是對這小東西無比疼愛,捧着傅白蠻如獲至寶地傻笑着,惹得傅白蠻翻了個大白眼斥道:"傻子!"
元凩之對兩人沒甚興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一改之前冷然模樣,面容柔和昳麗,看的阿梨失了神。
這男人……長的真是禍國殃民。
抬手把呀呀從阿梨肩膀上提溜下來扔給後面的奴舟,搬過阿梨的身子,捂住眼睛往房間走過去。
"誒你蒙我眼睛幹嘛?"
阿梨心裏不解,卻仍跟着他走進了房間,待他鬆開暖厚的手掌之時,面前的東西卻是讓阿梨忘了說話。
暖黃的光透過薄薄的紙照亮了房間,一個個小巧卻做工精緻的燈籠懸挂在天花板上,各式各樣的形狀,花鳥魚蟲,還有各類小動物。而最吸引人的,是天花板中央的那盞美人燈。
燈上的女子十五六歲模樣,一身的淺紫色湘妃裙,手持一盞兔兒燈,明眸善睞,笑意盈盈,而下筆之細膩,看得出作此畫之人對這個女子的百般柔情。
細細一看,這女子的面容和阿梨竟然十分神似!
元凩之輕輕把燈拿下來,從身後擁着阿梨,啄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說道:"可喜歡?"
"嗯……很喜歡。這個人,是我么?"阿梨指尖撫着那女子,抬眼問道。
"是。我不記得從前,但我的夢裏總是有不一樣的你。"
阿梨心中心中一動。
"那你可想尋回過去?"她也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這些年來走遍各地,一邊捉鬼尋妖,一邊想找回被她遺忘的過往。
然而元凩之看着她,卻搖了搖頭:"過去是什麼樣,已經不重要了。"
只要你還在我身邊,過去是好是壞,他不在乎了。
阿梨噗嗤一笑:"你這是在哄我開心呢?"看着他,阿梨又嘆了一口氣,微低下頭道:"在遇到你之前,我走過很多地方。我沒有過去的記憶,也不知道我是誰,我醒來之後的世界對我特別特別的陌生……我見過太多太多悲歡離合,我以為我早就看淡了……遇見你是我沒有預料的意外,可是我……很喜歡這個意外。你……會離開嗎?"
暖暖的柔光融化了她一直以來披在身上的刺甲,終於在此刻對着這個男人說出自己的惶恐和不安。
元凩之看着面前的人兒,心中狠狠揪緊,一陣一陣的疼。他一直不敢想像她那麼多年來孤身一人是怎麼度過的,更恨自己沒有早點陪在她身邊。
他的眼睛突地變得赤紅攝人,渾身煞氣畢現,卻又怕嚇到面前的人而強力壓制下去,把阿梨狠狠抱在懷裏,把臉埋在她的脖頸里,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人揉進骨血。
阿梨驚了驚,大概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心中嘆了一口氣,艱難的伸出手回抱着這個男人,手中輕拍:"沒事了……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良久,才聽到他悶悶地回了一句:"嗯。"
飯菜的香味瀰漫著,呀呀抱着一把調羹從門縫地下滾進來,看到抱在一起的兩人歪了歪頭,正準備出聲,元凩之卻猛然抬頭看向它,那可怖的戾氣成功地把它嚇得瞬間逃竄出去,連調羹都不要了。
阿梨被它的小慫樣逗笑:"你又嚇唬它!"彎腰撿起呀呀的小調羹,笑着朝元凩之伸出手:"走吧,吃飯。"
十五佳節,暗色的蒼穹也襯景地掛上一輪圓月。家家戶戶團聚一屋,歡聲笑語不斷。然而在H市某個陰暗的地方,一個身影正坐在地上,手指摳挖着面前那人身上的腐肉,或者說,那隻鬼。
她身上衣服早已破爛不堪,皮肉發漲凸起,面目猙獰可怖,而那些皮膚下隱隱生長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鱗片,陰冷滲人。然而她好似十分懼怕眼前的人,哪怕傷口被扣的劇痛難忍,卻動也不敢動。
只聽得那人輕輕呢喃道:"這麼快就死了……真沒用!"她狠狠撕下一塊腐肉,那鬼被痛的一個狠狠一個顫抖轉身逃進水裏,只留下陣陣回蕩着的水紋。
"沒用的東西……留着幹什麼……"
"所以說那叛徒煉製了陰屍蟲,然後讓史妤去殺人?!"傅白蠻聽了阿梨的話之後狠狠一驚,眼睛睜大地問道。
阿梨沉吟了一下,說:"目前看來是這樣的。那個禁術要麼是需要大量的魂魄,或者怨氣。"
傅白蠻低下頭,聲音低迷:"族長未告知那禁術的大概。但若是像你說的那樣,他到底想修什麼……"
阿梨沒說話。
那叛徒想要魂魄或是怨氣,大可不必費這周折,直接自己出手就可以了,為什麼要引誘史妤動殺念呢?是為了隱藏自己的行蹤嗎?
那麼之前養的那隻開始異化生鱗的水鬼又是為了什麼?
阿梨被元凩之抱在懷裏,元凩之從身後把頭輕靠在阿梨的肩膀上。
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的姿勢。
阿梨現在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的摟摟抱抱,如此這般已經算是家常便飯了,一想到昨晚,阿梨便猛地臉色漲紅!
元凩之看着她,好笑地捏捏她的耳垂:"阿梨這是在想什麼?嗯?"
"咳!我……我在想吳村河的事!"
元凩之臉色裏面"哐當"黑沉下來!阿梨瞄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你看啊,那叛徒養水鬼,還引誘史妤殺人,簡直罪大惡極!而且那晚你也看到了,那些面具人。"
本以為齊瑤的事情和史妤的事情完全沒關係,然而那晚出現的面具人卻又把兩件事牢牢綁在一起,再想不到吳村河下面那塊怨氣衝天的地方,阿梨就是白活了。
那麼這個叛徒和那塊怨屍之地又是什麼關係呢……
河流之間總是交流匯通的。
近日下了幾場雨,水位又上升了不少。但對於經常生活在水邊的人們來說早已習慣了。在河邊的一個小村子,幾個孩童嬉鬧着跑到河邊,拿着小小的竹兜和自製魚竿。
突然,一抹半沉在水中的紅色吸引了他們的眼睛,幾個小孩子挨挨擠擠地朝那抹紅色挪過去,膽子大的小孩用魚竿把那東西拽過來……
"啊!!!"
一個穿着新娘衣飾死在水裏的女人,身下是慢慢延開的殷紅血跡……慘烈的死狀讓幾人嚇得不輕,尖叫着往村子裏跑回去。
平靜的小村被這具泡在水裏的女屍完全打破……
司安接到消息趕過來時河邊已經圍了好些人,稀軟的河沙上到處是凌亂的腳印,司安額角的青筋蹦了兩下:"不是說要保護好現場的嗎?!這點常識都忘了?!"
小陸覺得很是委屈:"這村子是H市最偏的,我們接到報案就立馬趕過來了……"
無奈地瞪了兩眼,司安戴好手套便過去查看屍體了。
然而揭開白布一看,得,保護現場也沒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