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校園 第十九章 夜
?將自己的被褥鋪好后,葉禹堯又搬來陳濤的被褥,開始幫他安置睡覺的地方,畢竟人家把手機借你了,這點小忙也是應該的。
該不會是為了讓我幫他鋪床,才把手機借給我的吧?她這麼給自己開了個玩笑。
這兩張被褥都是王家樂搬來的,雖然她執意要自己來,但王家樂二話不說就扛起了兩張被褥,葉禹堯只好道了謝跟在他的身後。本來王家樂還想幫她鋪好床,但葉禹堯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連忙推脫掉。
他們的床褥都放在貨架間的過道,大家都在忙着安置床位,就連劉少卿他們的也安置好了。
鋪好床褥后,葉禹堯回到了自己的床位那裏,坐在了被褥上,接着掏出了陳濤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21:33,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信號比較差,只有兩格,可誰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有信號呢。
已經九點半了……爸媽他們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已經到避難區了?還是說還待在家裏?
解鎖屏幕,打開撥號鍵盤,她先是輸入了母親的電話,卻遲遲不敢按下綠色的撥號鍵。
打過去……會有人接嗎?就算接了,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老媽她又會怎麼想?
她第一次如此的這麼討厭這個身體,都是因為這個身體,她連給父母打電話的勇氣都沒有。
不管那麼多了,先打過去再說,趁現在電和信號都在……
她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按下了撥號鍵,她現在只想聽到父母的聲音。就算變成女生又怎麼樣?如果她變成了喪屍,就連打電話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了。
"嘟……嘟……"
葉禹堯以前從未覺得這聲音原來是這麼的令她焦急,這焦慮感比她在小的時候,父母很晚都沒有回來,坐在電話機前等對方接通的時候還要強烈。那時候,再次聽到父母的聲音,她才能確認自己最愛的人沒事,心裏的一塊巨石才能落地。
"嘟……嘟……喀嗒"
終於,裏面傳來了被接通的聲音,葉禹堯的精神一震。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Sorry,……"
然而,聽到的卻是這冷冰冰的回答。
葉禹堯覺得自己的大腦被狠狠的敲了一下,後面的英文她聽不清了,一股強烈的情緒在她的胸膛里湧起。
別激動……別激動……也許只是沒聽到,或者是信號不好,又或是手機沒電了,再試幾次……再試幾次……
她按捺住自己的情緒,強迫讓那該死的眼淚不湧出來。喉嚨哽塞的難受,但她還是再次撥打了電話。
"嘟……嘟……"
"對不起,您……"
"嘟……嘟……"
她重複着撥,掛,撥的動作,然而得到的都是同樣的回答,父親的電話也是如此。這一次,上天沒有眷顧她,她是聽不到父母那帶有歉意的聲音了。
她將手機扔在一旁,無力的靠坐在貨架上,眼神空洞。
哭?她現在連哭的意識都沒有,大腦空蕩蕩的,她的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然而這種狀態只持續了一小會兒,無助感隨即包圍了她,而那壓抑已久的情感隨之爆發。
她以前從未意識到,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依託是什麼,讓自己一直支撐到現在,不願放棄的是什麼,但現在意識到了,又能怎麼樣,她已經失去它了,那個被稱作家的地方。
爸……媽……不要……不要……
她的腦海里浮現出了父母的模樣,她不能想像,她不敢想像……
這不可能……不可能……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她抓着自己的頭髮,不停地搖着頭,像一個撥浪鼓一樣,無神的大眼睛看起來是那麼的可怕。
猛地,她想到了林寒,想到了林寒和他父母在一起的畫面,原本無助的臉瞬間變得猙獰起來。
林寒……林寒……呵呵呵呵……你真他女馬幸福啊!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笑得全身都在顫抖,猶如瘋癲一般。那憋在喉頭的笑聲,隔遠了聽不見,但靠近一聽,便叫人毛骨悚然。
她笑着,笑着,那笑聲,卻漸漸變成了抽泣。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拿手抵住了眼睛,但那淚水怎麼都擋不住,熱熱的,像血一樣,一點一點地打濕了她的手掌。
周圍的光線很是昏暗,其他人都沒能注意到她發生了什麼事情,除了一個人,那個從辦公室出來,正在走向她那裏的人。
"那個……你怎麼了?"她聽到了她最不願聽到的聲音。
女馬的,真狗血。她暗罵了句。
陳濤見她不對勁,連忙快步走了上來。葉禹堯見狀后連忙把頭轉向另一邊,用手臂擋住自己的臉,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哭的模樣。
"沒事。"她盡量撫平情緒地說道,但聲音還是有些哽咽。
陳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扔在一旁的手機,雖然沒看到葉雨瑤的表情,但也猜出了個大概,心裏一陣刺痛。
他彎下腰收起手機,坐在了她的旁邊。他想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慰她,但他做不到,他不敢,他怕葉雨瑤因此會討厭他。
"哭吧,沒事的。"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用平常安慰兄弟的方式來安慰她。
"……"
葉禹堯用手臂擦了擦眼淚,接着放下手臂,頹然地看着地板。叫她在同為男性,並且也算是出生入死過的同伴前哭?別開玩笑了。
陳濤看着她毫無光彩的雙眼,臉上殘留的淚痕,凌亂的劉海,覺得心疼極了。
我能做什麼?我不是她的男朋友……這樣的我又能為她做什麼?
兩人沉默着,身邊只剩下周圍人細瑣的聊天聲。
"你的父母……沒有接嗎?"良久,陳濤這麼問道。
"……嗯。"葉禹堯覺得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字,都似乎用盡了她全身的氣力。
"別擔心,他們會沒事的,只是暫時不接而已,說不定一會兒就打過來了呢。"
說得這麼輕鬆,你又懂什麼?
雖然知道這是對方在安慰自己,但葉禹堯沒由來感到厭煩,不禁惡毒地這麼想到。
"……我想一個人靜會兒。"她不想再看到陳濤的臉,任何人的臉都不想看到,拉起被子準備躺下去。
"我……"陳濤看到之後,吐出了一個字,但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決定說出來:"之前跟我爸聯繫過。"
聽到這話,葉禹堯的動作停住了。
"接通倒是很快接通了,但他附近很亂,我記得他曾經跟我說過今天要陪我媽去醫院……"
"……他先是問我這邊的情況怎麼樣,說馬上過來接我,但接下來突然沒了聲音,之後我就只能聽見慘叫了……"說到這裏,陳濤有些說不下去,他臉色開始發白,接着咽了口口水,又笑着對葉禹堯這麼說道:
"所以,我覺得你還是挺幸福的,起碼父母還有活着的可能……"
葉禹堯看着燭光下,他那張招牌似的陽光笑容,驀地覺得這笑容是那麼的勉強。
葉禹堯突然感覺剛才的自己是那麼的令人厭惡。
她應該知道,不只是自己,在這個倉庫里的人,哪個不是與父母失去了聯繫,而在這個學校里,那麼多人都變成了喪屍,他們豈不是連和父母說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裏矯情呢?
她放下了拉被子的手,眼帘雖然還是低垂着,卻有了些許光彩。
"對不起。"她喃喃自語着,似乎不只是對陳濤說,連同着這座倉庫的倖存者,還有那些已經變成喪屍的人們。
"那不是你的錯。"
聽到這話的葉禹堯一愣,抬起頭,剛好對上陳濤的笑容,似乎是被他感染了,葉禹堯也不禁笑了一下。
再次能看到葉雨瑤的笑容,陳濤心中因為回想起父親的事而產生的絞痛也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心、滿足的感覺。伴着這種感受,他幾乎是無意識地開口道:
"我……其實……"
陳濤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許是因為現在的氣氛,但他知道他要說什麼,那個一直藏着心裏,時不時跳出來而又不能確認的情感,可真的要說出來嗎?這才只是一天啊……
"那個……可以熄滅了嗎?"這時,突然從他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他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過了頭,原來是李靈,指了指他面前的蠟燭。
陳濤這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附近,大家都陸陸續續的熄滅蠟燭準備休息,就剩他們這裏還亮着。他連忙道歉,並且吹滅了蠟燭。等他再轉過頭的時候,葉禹堯已經躺下了。
他感到有些慶幸,還好沒有講出來,不然不知道葉雨瑤以後會怎麼看待他。可奇怪的是,心裏卻還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
他甩了甩頭,趕緊鑽進了被窩。
這……是她鋪的嗎?
想到這裏,陳濤心裏又揚起了一片悸動。
本來葉禹堯還好奇陳濤要說什麼,但四周變得安靜下來她也不好問。在躺下去的那一刻,她感覺到有個硬硬的東西頂到了她,很不舒服,她也就伸手摸了過去。
摸起來看,那東西是在衣服的內側,她只好伸進被撕開的口袋,廢了好大勁才摸到了那個東西,掏出來一看,竟是一把剪刀。
該死,差點把這事忘了。
這是她在搬被褥的時候無意間找到的,為了剪去那該死的長發,她可不想因為這沒用的東西而被喪屍抓住。還好這把剪刀是圓頭的,不然非要把她身上扎出一個窟窿。
她坐起身,一隻手拿好剪刀,一隻手將散亂的長發抓成了一束,接着將剪刀湊了上去,柔順的發束卡在剪刀刀刃的銜接處,卻遲遲沒有剪下去,似乎她對此有些於心不忍。
見鬼,我在做什麼?難道就這麼喜歡這種長發?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根本不在乎這種東西,她"咔嚓"一下,數根青絲因此斷開,腦後到重量一下子輕了不少。她摸了摸齊耳的短髮,多少有了坐回男性的感覺,可奇怪到是,她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來一股好像失去了什麼的感覺。
真見鬼……
她在心裏啐罵著,將剪下來的頭髮握好,接着掏出和剪刀一起放進去的袋子,把頭髮塞了進去,將袋子打好結,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打算明天找個機會丟掉。
這樣明天起來就不會壓到頭髮了吧?
她躺了下去,這麼想着,心裏多少舒服了點。
周圍很安靜,甚至能聽到喪屍細微的嚎叫,是不是都已經入睡了呢?葉禹堯覺得,大概都在想着自己的事吧。
她又摸向了自己的衣服兜,觸到那一絲冰涼時,才感到些許安心。
還好,還在。
她掏出了家裏的鑰匙,眼睛已經能適應這昏暗的環境,依稀能辨認出鑰匙的形狀。
她不知道事實會不會像陳濤說得那樣,但她必須要相信,只少是現在,她不敢去想像失去父母該怎麼辦,真的不敢。
爸,媽,我會回去的,等着我……
她緊握着鑰匙,心裏默念着。
這註定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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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已是深夜,黑暗中的倉庫傳來一陣聲響,聽上去就像是努力不讓自己的嘴裏發出什麼聲音似的。一個人影小心翼翼地走在過道上,他的身形有些不穩,但還是能控制住自己不碰到腳下熟睡的人,附近是一片平穩的呼吸聲。
終於,他來到了洗手間前,躡手躡腳地走進去,輕輕的關上了門。路燈的光芒從窗口瀉進來,照在了他的臉上,讓他原本虛弱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原來是鄧德強。
忍不住似的,他鬆開了捂住嘴的手,那壓抑不住的聲響,從他的喉嚨里迸發而出。
"咳咳咳!"
這咳嗽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鄧德強連忙再次捂住了嘴,身體虛弱地倒在地上,蜷縮的身體活像一隻即死的蝦。他覺得自己肺疼的厲害,似乎下一秒肺就會從喉管里擠出來。
他的咳嗽聲吸引了窗外的幾頭喪屍,它們扒在窗戶下的牆壁上,不斷嚎叫着將手伸向頭頂的窗戶。
"哈……哈……"
咳嗽聲終於平息了,鄧德強慢慢坐起身,勉強咽了口唾沫,發疼的喉嚨感覺痒痒的。他想要去洗洗手,剛才捂住嘴的時候,咳出的唾沫濺在了手上,順便再洗把臉,只是這麼一小會兒的時間,他就已經滿頭大汗了。
走到洗漱台,他打開水龍頭,斷斷續續的水流了出來,也許是附近有地方的水管壞了,不過還好他們提前儲備好了水。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接點水喝,但這水也不知道受沒受到污染,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等會兒去辦公室接點吧。
他這麼想着,卻發現了一些異樣,池子裏的滴下的水,竟有些發紅。他疑惑地翻過手看了看,心裏一沉。
在他的手心上,留着一大攤淡紅色的液體,血像紅墨水一樣在水中慢慢擴散,而那混着血絲的水,正一點一點地順着他的手滴下。他現在才知道,剛剛自己咳出來的根本不是唾液。
女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