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此生不負

第245章 此生不負

一次次的從馬上摔落,再一次次的爬起,接着一次次的爬上馬,再摔下。

反反覆復的上一邊的看守都有些於心不忍。

這馬的性子是烈的,只是因為有的貴人專喜烈馬,可眼前的人不過是個十歲不到的孩子,這性子太烈的馬始終有些不合適的。

但是一邊的六皇子不開口,他也不能上前。

此刻的少年面色不甚好,甚至有些擔憂,但是唯一不動搖的就是對她的信任。

這是一個敢於克服一切困難的人,如果眼前的一匹馬她都無法征服,那麼她心中的抱負還不如在此刻就此打消。

最後,在經歷了多次的失敗和受傷后,謝三終於成功的坐在了馬背上。

這一切用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然而在場的人沒有人敢小瞧這個“少年”,知道良好的訓師,怎麼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將烈馬馴服。

一個少年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很讓人意外的事情。

遍體鱗傷在這一刻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謝三坐在馬背上,眼中的驕傲看的少年心中歡喜。

看着謝三,少年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看到了一個比謝三大很多的人,坐在馬背上馳騁意氣風發的樣子。

那是少年的得意和歡喜讓人沉醉,着迷。

“既然馴服了,那就來再試一下,如何?”少年提議道,手裏已經拉緊了馬韁,看着對面的謝三。

“自然是不會相讓的。”說話間那人已經先走一步,少年看着唇角維揚,策馬揚鞭追趕上去。

這是一個屬於少年的夜晚,兩個十歲的孩子在馬場感受着從不曾感覺到的自由,然而下一刻,兩個人卻陷入了危險之中。

少年的馬突然間不知為何受了驚,直奔密林深處而去,那裏是有野獸的,這是馬場,也是狩獵場,只不過往日裏都會隔開,今日偏生二者之間的圍欄被打開了,受了驚的馬如入無人之境,直奔密林深處而去。

謝三連忙跟了上去,少年的馬在前,謝三的馬在後追逐,然而卻是跑到了一處懸崖邊。

這馬場的後面竟是懸崖。

謝三也不曾想到,只是看着前面停不下來的一人一馬,心中焦急萬分,

“跳啊!快跳!”再不跳萬丈懸崖必將粉身碎骨。

然而當少年反應過來跳下去的瞬間,已經晚了一步。

白色的御馬就這麼跳進了懸崖里,而另一邊因為慣性的緣故,少年的身體隨着翻滾,一直滾到了懸崖邊,謝三連忙拉緊了馬韁,隨之從馬上下來跑到懸崖邊拉緊了那個人的手。

“殿下,別放手。”謝三一手拉着少年,一邊把着懸崖邊的枯木枝幹,小小的手因為拉扯以及摩擦的緣故,已經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可謝三卻遲遲不肯放開少年的手。

用力的向上拉,然而她的力量何其的有限,怎麼拉的動一個比自己還要沉重的人?

“謝三,放手吧。”少年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如此的平和,如此的……溫和。

這是謝三見到的少年最溫和的一瞬,今後的漫長歲月里,她都在想,如果那一瞬,她真的放開了手,是不是之後的一切痛苦都會免除了。

那樣的話,自己會不會依舊是那個始終保持本心的謝家三少爺?頂着無數的光環,成為那些欺上瞞下之人其中的一員?

謝明依仔細的想了想,恐怕那樣的話,自己的人生也許會很不同,但是同樣的也會錯過很多的人,很多的風景。

“殿下若不是因為我一時之言,怎麼會來馬場?今日謝三感念殿下之心,陪同殿下共生死!”

說話間謝三依舊不曾放棄拉着少年上來,然而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流血的手總是容易繼續受傷,連枝幹也不忍謝三再如此毫無意義的堅持下去,竟然斷裂了,謝三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看着上面流下的紅色血滴,一瞬間感覺整個人的心都空了。

“謝三,你何苦為了一個沒有任何希望的人放棄你自己的大好前途?”看到謝三手空的一瞬,少年徹底的放棄了希望。

終究是,天不留自己,又有什麼辦法?

只不過少年的心中仍有所不甘,他從出生起便遭到父皇的冷落,難道真的有人從一開始便是錯誤的嗎?那既然如此,又何必讓他來到這個世上既然來了又為何如此待他?

“什麼希望,前途,謝三隻知道,我命由己,不由天。若是今日不救殿下,謝三將終生難安,與其如此,倒不如隨殿下一同離去。”

風傳達着謝三的話,少年聽着已經閉上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兩個人極速下降的同時,手卻是緊緊的拉在一起的。

或許是因為同樣的害怕,亦或許是因為彼此的惺惺相惜。

“如果早一點遇到你,那該有多好啊。”少年看着謝三,在失去知覺之前,看到的是頭上的天空,已經星辰密佈了啊。

謝三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樹枝上面,原來墜落之時,被樹枝撐住,命保住了只是身上痛的很。

只不過少年就沒有她這麼幸運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影影綽綽的,謝三是在樹葉的交錯間看到的躺在地上的那個人。

腹中空空,卻來不及去細想,稍有些力氣,謝三便移動了身體。

“啊!”骨節都是痛的,每動一下都是鑽心一般的痛苦,而手上,身體上的傷痕也算盤不給謝三這個面子,往外滲着鮮血。

抓住一個支點,謝三艱難的移動身體,努力的將腳搭在了樹枝上,一步,兩步,三步,終於快要到底的時候,突然間腳下一滑,整個人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啊……”謝三痛呼了出聲,隨及咬住了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謝三嘗試着站起來,可方才從樹上下來,她的力氣都幾乎沒有了。

謝三看着少年的位置,翻了個身,手指緊摳着地面,一點一點的朝着那個方向爬過去。

“殿下!”謝三喊着,希望可以喚醒他,然而等她一直到了少年的身邊,少年依舊昏睡着。

謝三的手放在少年的鼻息之間,在感覺到他鼻息之間的微弱氣息后,謝三懸起來的心終於稍微放下,然而她也知道此刻應該抓緊時間,將少年送到可以救他的地方。

“殿下,你一定要堅持住,謝三帶你回去,謝三一定會帶你回去的。”

支撐起身體,謝三喘了口氣,謝家的三公子從小到大哪裏受到過這樣的苦,但謝三不敢輕易地鬆口,因為她知道,這提起一口氣,若是松下去,再提起來就難了。

將少年背在自己的身後,少年比自己高出了許多,這也就決定了謝三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艱難,幾乎是拖着身後的少年在走。

不知道是兩個少年的堅持感動了上天,還是少年受的苦太多,連老天也不忍心讓他就這麼死去。

總之,少年在迷迷糊糊之間,看見一個小小的人背着自己,明明她的力氣那麼小,明明她的身體那麼瘦弱,這一刻卻是如此的溫暖,對於他來說是如此的寬厚。

“謝……謝三。”

謝三聽見少年的聲音時,腳步下意識的想要停頓住,卻在理智的支配下堅持着邁了出去。

“殿下,你醒了?”謝三的聲音中滿是激動,可是身後的人此刻動不了也是真的。

“你……怎麼……這麼……傻啊。”少年也遲疑了片刻,看向前面的謝三,眼中的眸光晦暗不明,但是最後還是選擇了信任。

“母親說,人生在世,總是要有堅信的東西,只有這樣才有繼續下去的力量。”

謝三一字一句道,有些喘着氣,有些費力,她腳下幾乎已經沒有力氣了,所有的行走,只不過是在靠着慣性而已。

憑着記憶中的方向感,想要走出這片林子。

“謝三,若今次能活着回去,我……趙永誠定當……此生不負卿,若……有違誓言,當天誅地滅。”

“殿下……”

謝三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立下這樣的誓言。

“從……小到大,從不曾有人如此待我,卿以性命作陪,永誠怎能薄待?”少年說著,看着謝三的腳下,每走一步,幾乎都是在發抖的,而她的身上,自己能看到的地方都帶着傷,流着血。

但是最難以讓人忽視的是,那眼中的堅毅。

“賣命的人,總是有很多,今後殿下的路越走越好,豈能任何一個人都如此相待?”

謝三說著,語氣之中也有了幾分打趣,只是少年看得到她眼中的淚光。

“越走越好,遇到的人都是為利益而來。”少年說。

“殿下怎麼知道,謝三不是為了利益?”

少年沉默了片刻,謝三見他不語,心中有些失落起來,終究不是真的坦誠相待。

“現在把賭注壓在我身上的人,也一定是極有眼力的人。”少年突然說的這麼一句話,卻給此刻的壓抑平添了幾分趣意。

“殿下竟是這般有趣的人,謝三今天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少年說,“你若想聽,以後我都講給你。”

謝三笑了笑,說了一聲,“好。”

謝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這一路上少年只要醒了,就會陪自己說說話。

她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只可以有些時候身體先一步選擇了放棄,當她覺得再也走不動的時候,整個人站在了原地,身後的少年正在沉睡之中。

謝三看着旁邊的湖面,不由得苦笑出聲,“殿下,怕是謝三要辜負您了。”

倒下,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兩個人的身體紛紛滾落在一旁的湖邊,青草之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着有些陌生的房間,甚至可以說極其粗陋的木屋時,她竟然覺得十分的激動。

自己還活着,竟然還活着。

只是這裏一定不是成德園的行宮,那又是哪裏?

六皇子,對,六皇子在哪裏?

謝三想到這個問題,下一瞬想要起身,被人阻攔。

“別動,你身上都是傷,才給你包紮好不久,要是亂動又要再多費一番波折。”同樣是一個少年,一看便知是一個鄉下人,因為皮膚是粗糙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簡陋的。

“那個人呢?”謝三看着她問。

對於兩個人是什麼身份少年不清楚,但是兩個人衣着的華貴他還是看得出,畢竟不同的料子,連手感都是不一樣的。

謝三的目光很嚇人,至少這一刻的少年是這麼認為的。

“在休息,爺爺已經用藥給他治傷了,只是他的傷要比你的嚴重一些,醒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少年說著已經端着一碗葯走到了謝三的床邊,說是床,其實只是用木板和棉布搭起來的簡易的床鋪。

“該喝葯了,爺爺說你該醒了,還真是的。”少年有些驚嘆的說。

謝三看了一眼身上的傷口,連衣服都被換了,不過好在換上的衣服很簡單的粗布麻衣,但是……

“誰給我換的衣服?”謝三看向少年,眼中的戾氣愈加的濃郁起來,看的少年不由得後退半步。

“是……是村子裏的姐姐。”少年有些吞吐,而且目光躲閃着,看向別的地方。

魏紅起來的臉色讓謝三明白,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姐姐?”謝三眉頭輕蹙。

“是,祖父讓我去找的,你的衣服有些破了,也是那位姐姐給縫補的。”少年有些吞吐的說,似乎有些害羞起來。

“謝謝。”謝三臉色不快,但是在性命面前,這樣的事情可以暫時的不去計較。

“我自己來就好了。”謝三接過少年手裏的葯碗,有些破舊,卻已經努力的擦拭的很新了。

謝明依聞着難聞的中藥味道,眉頭不經意的蹙了起來。

她最不喜歡的便是這中藥的苦味。

然而在少年的注視下,謝三深吸了口氣,將碗中的葯一飲而盡。

看的少年不由得目瞪口呆起來,“你真是……不苦嗎?”

他只是嘗了一口,便已經覺得苦的要命,而她卻一口氣全部都喝了下去。

謝三放下碗,看了一眼少年,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繃帶上,

“有些人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說苦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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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謀江山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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