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林奕華碴子
當林奕華告訴我,他的四本新書以《等待香港》作系列名稱的時候,我只直覺地感到不大妥帖,道理一時之間說不出——一般思維不發達、分析能力有問題的輕度智障人士都有這個毛病,期期艾艾舌頭打結,說多討厭有多討厭。
待得收到書,翻了沒有兩頁,那道遲遲不肯下凡的靈光忽然閃現:幾時輪到林奕華巴巴等待了?這麼被動,這麼可恥,這麼謙和的字眼根本從來在他的字典找不到,比較符合現實的,應該是《找香港碴子》罷?捋起衣袖叉着腰寫的文章,實在沒有必要取個溫順如小綿羊的題目,令讀者誤會即將進入的是播放悅耳背景音樂的輪候室——香港又不是牙醫或者飛機,可以讓人以閱讀一本雜誌的時間等到的!
不過大抵他的忠實讀者都心知肚明,封面後邊不會不是一座血淋淋的斗獸場,凡被點名出場的,不是倒霉的老虎便是時運低的獅子,統統要在眾目睽睽下接受他無情的鞭撻。當然他的情書也很著名,然而有幸接納文字獻花的受眾為數實在有限,近年大多是與他有合作關係的知名人士,絕少像早期那樣,包括一大堆要人掏出偵探放大鏡考察面貌的A君B君。對不起,得罪說一句,這個慈祥的林奕華不是我的一杯茶;或者說,如果那是一杯茶,我冒着被侍應生白眼的危險也要換一杯咖啡——並且千萬記得飛糖走奶,s,ilvousplait。
一口氣讀了大半本《娛樂篇》,不敢貿貿然跳到結論,意見倒是有的:第二部分簡短的專欄文章,平均比第一部分的大塊文章好看。香港的日報地盤早就成為地方文化特色,但三分之一世紀下來,有本事把豆腐乾耕耘成三星餐館的你數得出幾多個?三五百字的空間,我認為最適合林奕華舞刀弄槍,因為快、狠、準是他的強項,在淺窄的框框不顯得局促,反而教人欣賞到白鴿籠的玲瓏。然而“見血封喉”沒有與“見好就收”配套,多少是項遺憾——在一段情以外的[注]。他的牙尖嘴利一拖長,就算未必一定變成強詞奪理,我們聽着也難免分心——他不是打算留下吃晚飯罷?冰箱裏實在沒有足夠的鮮肉蔬菜,可以做得出一頓不失禮人的大餐。
這麼放膽寫了這些不中聽的話,完全基於知道書暢銷,他不會計較酸葡萄。一本萬利,四本就是四萬……啊,我想他比較介意我們為他作與錢銀有關的數目統計。有一次我只不過輕輕提起他神秘的海外投資,居然獲得緊張的警告:“信口開河!以後有什麼冬瓜豆腐唯你是問。”幸好答案是現成並且真心的:“尊貴的林奕華,你怎會有冬瓜豆腐?就算有,也是魚翅燕窩!”
註:兩年前林奕華聯同胡恩威把張愛玲的《半生緣》搬上舞台,宣傳金句是“一段情,多少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