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陪你上天堂,我陪你下地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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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從哪年起,我喜歡起了秋天,而我,又那麼怕冷,怕得想在冬天化做繭子,不吃不動地一口氣把春天睡出來。
可是,這一年的夏天那麼長,韶關路上的銀杏綠得讓人惆悵,我喜歡它們黃燦燦的樣子,像蝴蝶的翅膀輕盈落肩,彷彿,聆聽我的喘息。
程小眉來找我時,窗外的木槿正開得**張揚,她敲了敲門,望了我片刻,微風掠水般的笑容,緩緩綻放,爾後熱烈:艾暖暖!
我微微地怔了片刻,拚命地在記憶深處給這張似曾相識的臉找一個熟悉的名字。
我莫知所以的表情讓她有些尷尬:25中……我們為月季是不是玫瑰吵過很多次。
記憶的閘門,豁然開朗。
在這個悶熱的下午,我們說了很多話,看得出,她對我比我對她了解得多,我說話時,她總在笑,和過去的程小眉一樣,那時,她是老師嘴裏的優秀生範本,儘管我們總是不服氣地試圖從她身上挖掘出些許瑕疵寬慰自己。事實卻是,我們越挖越喪氣。一直以來,她完美得讓人自慚形穢,樣子可人,脾性柔順,很少沒原由地和人熱絡,像密封的優美寶瓶,安靜在一隅。這些年來疏於聯絡是我從沒想過要和她做朋友,倒不是她有什麼不好,而是,和她在一起,我就會被對比得一無是處,沒人喜歡被否定,哪怕是隱性的。
之後,我帶她看了康復病房,是晚,她執意請飯,在木棧道內側的河豚館,等菜間隙,我問要來住院的是誰,惹她這樣隆重。
她細長的手臂在桌上支成優雅的A字,我留意了一下她的指,蔥蘢光潔,沒有戒指套過的痕迹。
她的唇,輕輕顫了一下,慢慢給我講了絕世好男人騰子峻的傳奇。
要住院康復的,是他的妻,三年前的一場車禍,使她變成了一株靜靜的植物,騰子峻痛斷肝腸,對她的愛,不曾有片刻停止,每晚給她做按摩,講故事,總希望她會突然間醒來,張眼問他:親愛的我這是怎麼了?
我被這個故事感動得一塌糊塗,竟淚眼朦朧地說:若有人這樣愛我,我寧願變成植物人。
程小眉呵了一聲,沉沉地望了我說:很多女孩子追過騰子峻,他不為所動。
我盯了她,玩笑道:你是不是這很多女孩子之一?
程小眉很莊重地瞪了我一眼:那會是我的風格?
我笑,趁人之危地愛上別人的丈夫,不是她的風格。何況,騰子峻是她上司。
她不僅做不來與道德向背的事,也更做不來令自己鄙視的事,下屬愛上司,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2
一周后,騰子峻來,駕着一輛威嚴的黑色車子,第一眼,我看到了他的發,白得,觸目驚心,他用深邃而憂鬱的目光,久久地打量病區,程小眉隨後從車裏鑽出來,對我笑了一下,然後對騰子峻說了句什麼,騰子峻的目光,才緩慢地移到我臉上,很是寥落地笑了一下。
從那天開始,我無法忘記他的目光,像悠長而潮濕的隧道,開鑿在我心裏。
那個綿軟的女子,熨帖地被他抱在消瘦的懷裏走向病房的樣子;他為她撫平床單上的每一個細小的褶皺時、為她梳理稍微散亂的長發時,眼裏裝滿了疼惜的光芒。
當他的目光離開這個女子時,威嚴得像一頭沉默的獅。
一一的,我不能忘記。
他在每個黃昏到來,坐在床邊,握着她的手,說一會話,隔着玻璃,沒人聽見他說了什麼,我的心,是潮濕的,這是我所見的,最好的愛情,像亂石叢中的一顆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