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老革命
?李振橋,八十四歲,糖尿病腎病晚期合併腎衰竭,常年血液透析。病房內關着窗戶,窗台上白着幾盆盆栽。老人白髮蒼蒼,躺在床上微閉着雙眼,一旁的床柜上擺放着一台老式的錄音機,裏面放着京劇《四郎探母》中《叫小番》選段,老人的手指輕輕打着節拍,如果不是一旁血液透析機還在緩緩轉動,老人與尋常人家中享受午後小憩休閑時光的退休老人無異。
聽到聲響,老人眉頭微皺,他並不希望在他聽戲的時候被人打擾。
易晟輕手輕腳地來到老人床前,沒有出聲打擾,靜靜地等在一旁。
隨著錄音機里於魁智高亢嘹亮的“叫小番”的結束,錄音機里傳來“沙沙沙”的聲音,按鈕被輕輕彈起,一曲終了,易晟輕聲開口對李振橋老人道:“老爺子,我是咱腎病科新來的實習醫生,我叫易晟。這次來是因為上次馮娟老師在詢問病史的時候有一些東西沒有問道,這次來是讓我進行補充的。”
李振橋睜開雙眼,易晟感覺彷彿深夜去亮起兩顆璀璨的明星,光芒四射。很難想像一位八十四歲在這間病房裏待了整整一月的老人會有如此抖擻的精神。
“我知道你老師讓你來是鍛煉你,你問吧,就當我這老頭子為國家做的最後一份貢獻。”李振橋眼中充滿笑意,拿起一旁的枕頭放在身後,斜靠在床頭上。
易晟點點頭開口道:“您第一次來醫院就診時大約是多久前?因為什麼來就診?”
“大約十年前,我二十年前被診斷出糖尿病就一直打胰島素,後來血糖一直很高再加上每天早上都覺得臉有些腫,我就去了醫院,結果被查出糖尿病腎病晚期。”李振橋回答道。
“除了臉有些腫,血糖控制不住外還有什麼癥狀嗎?”易晟問道。
“血壓高。”李振橋道。
易晟點點頭道:“當時做了哪些檢查,醫生給過什麼治療意見?”
李振橋想了想道:“檢查太多了,好像是有尿常規,血常規還有其他好多種我都忘了。當時他們建議我住院治療,我這人啊閑不住,就沒聽他們的,再加上我一個馬上要入土的糟老頭子何必浪費那麼好的資源,我就讓他們開了點葯能活一天是一天。”
“開的什麼葯您還記得嗎?”易晟追問道。
“忘記了。”李振橋撓了撓頭道。
“那您這次來是因為什麼住院?”易晟道。
“這次來就是因為腫的厲害,我才過來問一問,結果被告知要血液透析,我這一待就是一個月。”李振橋道。
“您在得腎病之前有沒有患過什麼病?”易晟道。
“沒有,就是糖尿病。”李振橋道。
“那您之前有沒有外傷史,輸血史?”易晟問道。
“有,”李振橋頓了頓,“79年的時候帶着手下一個連營打猴子的時候,腿上中過兩次槍,沒什麼大礙,後來有一次被美軍的榴彈炸傷了一次,後背留下了幾道彈痕,輸血應該也有,不過我那時候昏過去了,不記得了。”
易晟停下了筆抬起頭看着李振橋道:“您還參加過反擊戰?”
“那是!”李振橋頗為自傲地道。
打開了話匣子,李振橋慢慢地說著,易晟坐在老人床腳,靜靜聆聽。
1978年12月,李振橋所在的廣東軍區42軍124師接到命令開赴廣西前線,李振橋任2團4營營長帶領整編部隊於1979年年初抵達前線陣地。
“79年2月那天晚上,我還記得凌晨漆黑的夜裏突然亮起三發信號,我們所在的42師所有人同一時間踏出了國門。”李振橋輕聲說道。
沒有像電影或者電視劇那種氣勢恢宏的場面,全軍如同奔騰的河流湧進溝壑縱橫的旱地,以營為單位化為無數細流潤入了熱帶密林之中。
密林遮蓋,每支隊伍相隔數里摸索前行,不時會遭遇小股敵軍的騷擾,李振橋老人告訴易晟,論游擊戰我們可是祖宗,但在密林之中,沒有道路,戰士們只能用手中的開路刀緩緩前進。腳下泥濘不堪,天氣炎熱,到處都是蚊蟲。而且本身他們就不熟悉環境,時常有人突然掉進沼澤之中無法自拔,而敵人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從密林出來時,李振橋所在的4營317人只剩下了不到240人。
接着老人從進攻巴魁到佔領高平政府大樓,滔滔不絕地講了兩個多小時,易晟的神情也隨着老人的故事不停變換。
“後來我負傷之後,回了首都被安排到了後方,這些年來官雖然越來越大,可這心卻越來越不安。”
老人神色漸漸黯淡下來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我這個位子是當初無數老弟兄們用命換來的,這個位置不屬於我,也不該屬於我。”
“但我那些老弟兄們卻從不要求回報,每次我問他們有什麼困難的時候他們都不說,直到今年我收到了一封信。”老人從一旁的柜子裏拿出了用帕子包裹的信封,上面寫着“老首長李振橋親啟”。
“這老小子叫王勝利,我們都叫他王二愣子,他槍法很准,當過我警衛排的排長。”李振橋雙手摸索着信封嘆氣道:“今年入秋,我在家裏收到了這封信,說他當年戰爭落下的病根子犯了,家裏為了給他治病把房子都賣了,他知道自己活不長時間,希望在他死後能托我幫襯一下家裏,我收到了信就趕了過來,但卻找不到他的人,尋摸了半天沒想到把自己尋摸到了醫院來了。”
“現在國家政策這麼好,像王勝利這樣的老人老兵根本不需要花太多的錢,咱們政府也不會虧待為國家出生入死的英雄們。”易晟坐直身子輕聲道。
“你個小娃娃懂什麼?”老人有些激動地道:“當初我們當兵都是因為家裏孩子太多實在沒法養活才去當的兵,那時候軍隊裏生活雖然艱苦點但卻能吃飽,那時候我們都覺得虧欠了國家,所以在戰場上格外的拚命為的就是報國之恩,退伍后國家還優先安排工作,還給我們分配房子住,每年都會有補貼,這難道是我們應得的?我們這幫人欠了國家太多了,老來老去還要再欠國家的?我們拿什麼還?”
易晟默不作聲。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這樣一位老人,易晟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他默默地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謝!”
這一躬,敬老人戰友之間生死相依的革命友誼,敬老人捨己為人的精神,敬老一輩用身體守護這個國家讓人民可以有一個安逸的生活!
關上了門,易晟靠在牆上喘了口粗氣,作為一個即將成為醫務工作者的實習醫生,被患者情緒感染不是一件好事,怪只怪易晟太年輕,經歷得太少。
現在很多人都在抱怨醫院的醫生麻木不仁,他們真的是麻木不仁嗎?其實並不是。人都是有感情的,醫院的醫生也有喜有悲,有哭有笑。他們在剛開始接觸解剖的時候會噁心,也會看了一天大體老師之後去食堂吃不下飯,也會因為一次患者搶救失敗而感到沮喪,但待在醫院時間長了,見過了太多的生死,也就見怪不怪了。
回到科室,馮娟看到易晟的臉色笑道:“不適應吧?”
易晟搖搖頭,坐在馮娟身旁將李振橋的病例彙報了一下,馮娟點點頭道:“還不錯,病史詢問細節方面掌握的不錯,現在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主任明天會上手術,科里有個患者患者左臂肱動脈有個血腫,患者胳膊不好固定,明天你去手術室里幫下忙。”
一旁的另一個女醫生苗圃笑道:“腎病科好不容易來了個男的,可得好好利用啊。”
“行,我一會兒就回去。”易晟回到自己的位置,進入系統調出了李振橋的病歷,打印了一份,然後脫了白大褂離開了附院。
到了寢室,郝哲還沒有回來,估計還在圖書館裏寒窗苦讀,躺在床上放空自己,易晟閉着眼睛易晟的腦海里浮現着李振橋落寞的神情,這是一位可敬的老人,只可惜在疾病面前人人平等。
過了幾分鐘易晟突然坐起身子調出了小醫仙系統,“小葫蘆別睡了,我問你個事。”
易晟腦海里的屏幕中,小葫蘆正躺在角落裏呼呼大睡,記憶拓印對小葫蘆的負擔也很重,也難怪拓印之後小葫蘆再也沒有出聲,聽到易晟的叫喚,小葫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囔道:“哎,天亮了么?”
易晟把病歷放在自己眼前問道:“這個人你有沒有辦法醫治?”
“不能。”小葫蘆很乾脆地說道。
“你不是小醫仙系統嗎?記憶拓印這種只存在於科幻電影的東西你都會治個病你就不行了?”易晟問道。
“我是不能治,但你可以。”小葫蘆打着哈欠說道:“當你解鎖了關於糖尿病腎病的所有知識點,你自己就有辦法治療。”
“我?”易晟一愣。
“只是個腎衰竭而已,又不是治無可治的那些個絕症,要是這人運氣好,能撐到你解鎖知識點的那天,就能治好。”
“那你為什麼不能治,這些東西不都是你的嘛?”易晟不解道。
“我要是能治病我還用你幹嘛,整天待在你腦袋裏悶着好玩?”
“根本來說我只是一個替小醫仙系統尋找宿主的挑選人與守護者,如果我強行利用系統治療病人,系統里最底層的數據命令就會將我抹殺,所以我不會出手,也不敢出手。”小葫蘆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