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只見從別館帶來的一支蓮花,花朵無力地耷下。葉脈、花瓣都失去了往昔的活力,萎頓不堪,一碰,幾瓣失色的花掉落下來。

綠丫頭要收拾打掃掉,清竹抬手止住了。

李瀾再無書冊往來,偶爾再見李瀾,冷淡地形同路人。意料之中卻深深刺傷了她,面上先會閃出恍惚,硬生生地被她壓抑在心底。

難得一日黃昏,漫步而行。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條岔道。秋冬的天氣,長草慢慢枯萎,方才把路的形狀顯現眼前。

清竹好奇心起,踏着路徑,閑庭信步般來到盡頭。真是一派衰敗之意!枯草掩映的殘舊宮闕,幾個白髮蒼蒼的宮女“吱呀”推開門,慢吞吞地執帚洒掃。

殿宇的外牆顏色剝落得斑斑痕迹,懸挂的宮門殿牌漆金字也脫落了,看不出樓閣的名字。

夕陽籠罩下,灑在白髮蒼蒼的宮女身上,清竹沒來由感到一陣凄涼。她默然走過去,幾個宮女多年不曾見過生人,竟楞怔怔的不知所措,她們看着她步入內殿。

垂紗重重,清竹見到一個女人,頭髮夾雜着許多白髮,她依然端坐於銅鏡前,整理容裳。

聽見了腳步聲,她飛快立起,轉身拜伏:“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妾接駕來遲,望吾皇恕罪!”

清竹還不知如何反應,只見那伏於地上的女人,抬頭見到來人亦是女子,滿臉失望,她已經憔悴的厲害,絲毫看不出她曾經是個美麗的女子。

她從地上爬起來,還不忘整整零亂的衣衫:“你是誰?來到這裏你要幹什麼?”

“我只是一個迷路之人,誤入這裏。叨擾了。”

“看來他一定很恨我,也已經忘掉我了。你身上明明是妃子的服飾。哈哈哈!‘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你要小心哪!”

清竹此時已經知道她是謫貶冷宮的妃子,被她凄厲的笑得心裏發憷:“你是?”

那女人正色道:“我是景妃。”

“是你!”一陣強烈的痛從心底蔓延上來,還有激動、仇恨、悲傷……數種滋味混合在一起,連她也分不清楚什麼鮮明的感覺,“四年前,四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知道?”景妃神情恍惚起來,“也罷,我現在活該如此,有什麼不可說的!”

四年之前的一個夏秋交加的天氣,還是暑氣未退的中午,景妃單獨把身為澄明殿侍衛隊長的俞清泓叫進偏殿。

清泓進入時,赫然看見僅着肚兜內裙,外罩紗衣的景妃。

景妃向之表白她一直關注他並傾心與他。

當她向他走來,正直的俞清泓卻步步返身到門邊。

景妃氣急裝出頭暈,不想清泓一揖道:“娘娘身體不適,請娘娘保重玉體。”說完飛身出門帶上,緊張得汗透重衣。

不料下午景妃哭訴遭人非禮,李潼龍顏大怒命人捉捕“元兇”俞清泓,可憐清泓糊裏糊塗做了刀下之鬼。

不想此事之後,李潼對景妃也大為遷怒。他冷笑道:“‘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可笑朕還真的相信你。果如‘蒲草’,你配嗎?”

隨後,他下旨貶她在辰霞殿修身自省。“修身?自省?哈哈哈,這無非是陛下的文過飾非之詞。不過我又有什麼過錯?我是真的喜歡清泓,你不知道他有一雙純凈明亮的眼睛,那麼漂亮的眼,世上男子有他別人也不過如此!不……不……我有錯!我對不起他,是我害了他!……清泓,求求你別怪我,不要在我夢中折磨我!……陛下,臣妾說‘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從沒有說過磐石就是陛下你啊!哈哈哈……”

清竹看到他哭哭笑笑,方才知道多年來,這件事情早已經將她折磨得神志不清。

一瞬間,多年的懸垂心間的大石徹底落地,心中的恨隨着她猛然倒地而沖潰。

“你怎麼了?”清竹粗略知道一點醫學常識,忙忙去掐她的人中,依舊不省人事,“來人啊,快來人啊!”

幾個白髮蒼蒼的宮女聽見慘叫,進門來。看見清竹懷中擁着的她,竟猶如看見一椿平常的事情,漠然地走到她面前,探了探她的鼻息,再號號脈搏,道:“她死了。”

“什麼?”清竹震驚,“死了?”“她早就應該死了,她已經病如膏肓,活着無非是一口氣撐着罷了。”

清竹悍然,難道此乃天意?一定讓自己見到她,也是她解脫。

放下她,清竹往前挪步。五味瓶般的滋味,隨着身後長眠的軀體緩緩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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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歌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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