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林之劫<;二>;
本宮雖然聽懂了父皇和魏妃的話,卻還是心存疑慮。
魏妃一開始就劍指太平,連清河的邊也不沾。
為何魏妃也如母妃一般,料定了父皇不會把清河遠嫁出去?
本宮正費解,卻聽得父皇道:“遠嫁嫁不得,且也不能隨意毀了公主清譽。”本宮心裏就一緊,果然父皇繼續道:“趙安衝撞鑾駕,按律當誅。就地執行吧。”
“父皇!”本宮正要開口求情,卻聽得清河已經搶聲伏地。
“父皇,”清河一臉惶然,“憑虛候不過是應邀而來,無意冒犯,也並無罪過。清河請求父皇開恩。”
“清河,你一向持重自矜,”父皇冷冷道,“怎麼如今為了一個外臣,連自己的聲譽也不顧了?”
清河道:“父皇明鑒,清河的聲譽並未受損。憑虛候乃孝義皇后幼弟,論理清河太平都應該叫一聲,一聲’小舅舅’,實在算是外戚,並不是外臣啊父皇。”
清河生得美,她這樣泫然欲泣,本宮都於心不忍。
果然便聽父皇嘆道:“清河,你且起來說話。”
清河素日柔弱示人,此時卻倔強地回道:“父皇不寬允,清河不起來。”
太平也跪地道:“姐姐說得對。而且如果父皇下令處決趙安的話,那不是正好說明今日上林發生了什麼不該發生的事嗎?父皇若真的為了我們姐妹聲譽考慮,還請寬恕趙安無意衝撞聖駕之失。”
父皇道:“你們姐妹今日是要為一個趙安忤逆父皇嗎?”
本宮趕緊道:“父皇息怒,清河太平雖然語氣不妥當些,說得倒有道理的。此時上林人馬何其雜多,如果真的在此處決趙安,明日消息不脛而走,民間議論紛紛,那才真是保不住公主名譽了。”本宮看父皇仍然不為所動,於是接到:“何況先孝義皇后與先慎太子大喪未過,此時殺趙安,難免給有心人謀事的理由了。”
父皇深深看了本宮一眼,道:“太子倒是高瞻遠矚。”
本宮驚出一身冷汗,連道:“兒臣不敢。”
父皇看着跪在地上一聲不吭的趙安道:“趙安,你呢?你可有何話說?”
趙安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趙家男兒向來只有為國征戰埋骨沙場的,趙安若因此事赴死,黃泉之下,難有面目見趙家先祖。”
父皇冷道:“趙家男兒有埋骨沙場的不假,恐怕犯法作亂的也不少。”
此話一出,整個騎射場雅雀無聲。
本宮連大氣都不敢出,年初至今,趙家連連折損中宮皇后與太子,雖然慎太子一黨確有尾大不掉之兆,但是父皇後來的株連手段竟讓百年大族趙氏隱隱呈現齣子弟凋零之態。孝義皇后之父———趙老丞相於去年十月撒手西歸,趙家原先一后一副君一萬戶侯三千戶候,如今只剩下這手無實權的現任憑虛候趙安和遠在西北的章平候趙先,如果不是西北戰事吃緊,一時找不到得用的將才代替趙構的父親章平候趙先,整個趙家被徹底肅清也未可知。
滿場死寂。
趙安到底是將門虎子,千鈞壓力居然抗了下來。只聽得他不卑不亢道:“微臣聽說‘長風烈烈,摧折江樹。其志堅者,未曾轉圜。’趙家傳承百年,難免出些不肖子弟,猶如那些被長風吹折的朽木,違法亂紀則必遭國法懲戒。然而趙氏祠堂四十六位先祖,三十三位皆是衣冠為寄,屍骨長埋大漠。忠君報國乃趙家族訓,趙氏兒郎自當一以貫之。其志堅也,衷心不改,請陛下明鑒!”
“你是個忠耿的,”父皇沉默許久,終於道,“朕記得你自幼與趙構在一處,想必也有些章平候家的耿介習氣。好了,今日之事,錯原不在你。”
本宮忙道:“錯在兒臣,是兒臣一再失約,今日又姍姍來遲,這才造成誤會,惹得姐妹驚慌一場。”
父皇道:“你不必忙着認錯,朕也正要說你。身為太子,一國儲君,連小小的邀約都無法履行嗎?回去抄《禮記》十遍,抄不完不許出東宮。”
本宮俯身道:“喏。兒臣領罰。”
“好了,天色已晚,都回去吧。”父皇道,“清河,晚間郊野露濕寒重,你一向體弱,下次不要呆到這樣晚。”
清河這才止了淚道:“喏。”
“清河太平隨朕回宮。”
父皇車騎帶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走了,本宮懸着的心才放下一點點。轉頭一看,原來侍者早已點上野火照明,而騎射場外的四周已經是漆黑一片。
“趙安,還跪着做什麼,起來了。”本宮鬆了松一直緊繃著的肩胛,去扶趙安。
趙安一時脫力,木獃獃癱坐在地上,本宮竟拖他不起,只好任由露水打濕他的騎裝。往日裏瀟洒風流的趙小侯爺,此刻一身的狼狽。他看着本宮道:“殿下,陛下放過微臣了?”
“放過了放過了,”本宮心想,今天是放過了,就是不知道父皇打算以後怎麼殺你,“你也是的,怎麼等到這麼晚?這麼晚了就算等到了太平,你教不了她騎射,倒是平白地落人把柄。”
趙安茫茫然道:“殿下,今日太平公主到底也應約來了。”神色之間,居然隱約有點高興。
本宮頓時就想抽這個木頭趙安,怎麼,他言下之意,倒非他的過錯,而是本宮妹子的不是了?
“太平來是太平守信用!你還待在這就是你欠考慮了!”本宮按不住的火氣朝趙安一通發去,這個獃子,要不是他,本宮需要這麼提心弔膽的嗎?“太平才十五歲,她懂得什麼?!你老大不小也快弱冠之年了,別跟本宮說你不知道‘男女大防’是什麼!”
趙安倔強道:“趙安無才無德,卻也知道‘尾生抱柱’之信。今日公主也未曾失約,可見是,”趙安聲音低下去,彷彿懷着無限憧憬,小心又雀躍地輕輕說道:“可見是‘婉轉兩痴情’。”
本宮怒極反笑,一把扯過趙安領子,在他耳旁恨聲道:“趙家小子,你給本宮記着,你痴不痴情本宮管不着,回去自有趙構收拾你。但是你再敢大庭廣眾之下毀太平名譽,不必父皇下旨,本宮第一個就剮了你!”
趙安此時並不掙扎,他身量比本宮高大,卻任由本宮扯着他,軟塌塌一點不反抗。
“殿下,”趙安被本宮扯着,好像無事一般道:“殿下快回宮吧,宮城快要宵禁了,讓陛下知道您誤了宵禁,又是一番懲罰。況且您再不回宮,哥哥也會擔心。”
本宮氣結,一時噎住。
這趙家都是什麼人吶!
趙安繼續道:“今日多謝殿下救命之恩,趙安銘感五內。”
本宮撤了手道:“哼,你當本宮樂意救你!不過不想把事情鬧大罷了。”
趙安道:“是,微臣草芥之身,的確不值得殿下在意。”
本宮對着他冷冷道:“你若真有自知之明,就不要猴急似的到處惹人耳目。”
趙安竟然莞爾道:“我自然不猴急。猴急的另有其人呢。我等着太平長大就好。等她十七歲待嫁了,我再將我的心思,慢慢地告訴她。”
本宮怒道:“你是死心眼吧?本宮叫你不要惹人耳目,沒叫你連太平都瞞着!你早日告訴她,大家心裏都好有個準備,若是你這麼一直瞞着不說,來日太平嫁出去了,我看你怎麼辦!”
趙構微微笑看着本宮:“一看太子殿下就沒有愛慕過人。愛慕之情其實最是藏不住,哪裏需要大張旗鼓地告訴呢?”他頷首溫柔道,“就如今日,太平應約而來,我心裏就好高興。”
本宮嫌棄道:“沒膽子就沒膽子,拿什麼酸溜溜的話來搪塞。一個大男人整天婉轉曲折,活該你單相思。”
趙安斜了本宮一眼,不說話,嘴角噙着笑走了。
本宮對着他的背影狠狠虛踹了一腳。
這真是造的什麼孽,一個個喜歡的不知道自己喜歡,愛慕的不敢說自己愛慕,還有一個心思如此之深,直到今日危急之時才顯露端倪。
這三個人簡直一團亂麻!
松年:很抱歉,更新晚了。前兩日都有急事,每日只睡4個小時,實在提不起精力來兼顧這裏。再次給讀者朋友們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