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遲來的道歉
?當洛心儀還沉浸在溫暖的回憶里的時候，父親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熱情而又冰冷的小院。
“心儀，這是明天拜祭要用的東西。”
洛心儀看着父親手上的那一疊紙錢，問了一句：“還有嗎！”
父親愣住：“沒有了，就買了這麼多。”
洛心儀點點頭接過。然後進裏屋拿了包準備出門，父親在背後叫她：“心儀，你去哪！”
洛心儀的腳步停了停，卻沒有回頭：“商店。”
洛心儀來到對岸，將那條路上的兩家商店的紙錢全部買了，抱着裝紙錢的箱子，再一次上了顫巍巍的弔橋，由於平衡不好掌握，弔橋搖得更厲害，可是這一次，洛心儀沒有絲毫的害怕……
第二天，洛心儀堅持自己抱着箱子，艱難的沿着崎嶇陡峭的小路，來到奶奶的墳前，她跪在奶奶的墓碑前，一疊疊地燒紙……
奶奶，您走的那樣急，等不及我來孝順您，我能為您做的，只有這一點點，在那邊的世界裏，您再也不用為心儀節衣縮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洛心儀重重地在墓前的石板上叩了三個頭，抬起頭來的時候，額已微青……
忌日的第二天早上，洛心儀離開了家，臨走的時候，她謝絕了其他人的相送，是爸爸將她送到對岸坐車，車還沒來，父女倆已經沒有話說，直到上車的那一刻，洛心儀聽見爸爸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洛心儀沒有回頭，眼淚卻奔涌而出，她快速上了車，將臉側到一邊，對窗外的爸爸模糊地揮了揮手……
為什麼，要等到今天來說對不起，如果，在當年，能夠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一隻保護的大手，又怎麼會到今天來說對不起……
來到那個她生活了許多年的城市，這個被稱作家鄉的城市，洛心儀的心裏一片悵然，這裏，曾經有過她最動人的回憶，也有過她最不堪的回憶，愛恨交織……
想了很久，她還是提着禮品，來到了小姨家。
打開門的小姨一臉驚喜，洛心儀笑笑，也許，那樣愛面子的媽媽，並沒有將最後發生的那件事告訴她吧……
寒暄了一陣，小姨的眼神變深了：“心儀，你媽媽她……”
洛心儀微笑着打斷了她的話：“又要說她有她的苦衷是不是！”
小姨語塞，隨即又再次努力：“再怎麼說，那個家裏還有你媽和你妹妹。”
洛心儀的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那個孩子和我毫無關係。”
小姨被洛心儀的眼神嚇得心裏一驚：“心儀，畢竟……”
洛心儀忽然身體前傾，她的眼睛近距離的盯着小姨的眼睛，臉上有讓人感到寒冷的微笑：“小姨，如果發生在我身上的事，發生在你身上，你猜，你會不會殺人！”
小姨的心裏一陣戰慄，她並非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只是當年，在姐姐的幸福的前提下，她選擇了忽略，她一直在想，也許事情不會那麼糟，也許只是一個小孩子的胡思亂想……
可是，今日這樣的自欺欺人卻在洛心儀凜冽的眼神下徹底崩潰，她不敢往下想，到底在心儀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也許，她寧可一輩子也不知道……
洛心儀看着小姨慘然的臉色，不再直視她，站了起來，將一個信封放在了桌上：“把這個交給媽媽。”
不等小姨反應過來，她已經轉身出門，在開門的那一刻，她又停住：“記得告訴她，這些，只是給她一個人的。”
信封里，是一張銀行卡，裏面有五萬元，那是她儲蓄的一半，她也只能給這些了，一個單身女子，總要留下一些安身保命的錢……
在她從家裏搬出去的那一年，媽媽也許是意識到她再也不會回來，在三十七歲的年齡再次懷孕，次年生下一個女兒。那麼，就讓那個女兒來代替自己吧，就當她，從來沒有在母親的生命中存在過……
發生了那樣的事，她沒有追究，已經是最大的仁至義盡，沒有人有資格，苛求她的原諒……
世界上，最痛的傷，就是你最親的人，本應為你撐開一把最溫暖安全的大傘，可是，卻任憑冰雹砸在你身上，雷電劈在你身上，選擇遠遠地站着，視而不見，無動於衷……
第二天，洛心儀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哽咽的聲音充滿了愧疚和乞求：“心儀，我們見一面好嗎！”
洛心儀咬緊了唇，十秒鐘的沉默之後答應：“好。”
她最終還是做不到絕情……
當洛心儀來到那個包間，看見桌子上趴着一個人影，她緩緩走過去，那個人抬起頭來，輕輕地小心地叫了一聲：“心儀。”
洛心儀看着眼前的母親，雖然仍和以前一樣衣着講究，可是眼角的皺紋卻仍然掩不住年齡，再加上此時的滿臉淚痕，此時看起來，已經是一個抵擋不住衰老的婦人……
洛心儀的眼淚快要湧出眼眶，卻強行忍住……
那些年，媽媽不是總是教育她，不許哭，要保持幸福的樣子么！
洛心儀坐到媽媽對面，將手放到自己的膝上，她不願意被媽媽握住手……
媽媽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心儀，我知道，你恨我。”
洛心儀沒有說話，她不該恨么！她不相信，一個女人，會對發生在自己身邊的，自己丈夫和女兒的事，渾然不覺，可是，這個女人，選擇了默不作聲……這對於那個禽獸而言，無疑是縱容和默許……
一個捨棄了女兒只為了保全自己幸福的媽媽，一個發生了那樣的事仍然決定留在那個傷害女兒的禽獸在身邊的媽媽，她不該恨么！
媽媽看着洛心儀眼裏那樣深刻的憤怒和怨恨，身體在發抖，她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失聲：“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心儀，你相信我，我那天真的是單位有事情才出去，我不知道，他會在那個時候回來……”
洛心儀悲哀而絕望地看着眼前淚流滿面的媽媽，此時再多的淚水，能夠洗刷乾淨那個下午骯髒的回憶嗎！
她再也坐不下去，起身拿了自己的提包：“你好好過吧，自己保重。”那些年，她對於媽媽，也是巨大的魔障吧，自己的丈夫，居然看上了和前夫所生的女兒……那麼沒有了自己這個孽障，她應該可以好好過了吧，那個男人，總不至於對他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放過吧！媽媽，應該終於可以過上她想要的，真正家庭美滿萬事如意的幸福生活了吧！
洛心儀衝出了門口，當來到樓外，她抬頭望着天，眼淚終於在臉頰旁滑落……
如果，沒有楊旭東，今天的她，根本不可能站在陽光下，也許，已經是某個黑暗角落的腐敗的花朵，也或者，早已經灰飛煙滅，化為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