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曲中人

聽到歡喜的自我介紹，飛羽臉色微微一變，只瞬間便恢復如常：“常歡喜，可是長公主之女？”雖然心中已有答案，可她還是想親口確認。

歡喜看她臉色變化，心裏疑惑，卻還是開口道：“是的，飛羽姑娘認識我家娘親嗎？”看這樣子，飛羽好像是認識她娘親，可語氣間卻並無朋友間的親昵。

飛羽垂下眼帘，只是眉宇間的憂愁更深：“無事，既是她的女兒，怎會讓我來教你?你娘的琴技比我可好的太多。”

君瑾，是她在琴技上唯一佩服的女人，也是她唯一一個想恨卻恨不起來的女人，當年，她才15歲，家裏生意失敗，家破人亡，她獨身一人進京找親人，遇到幾個登徒浪子，她依稀記得大她兩歲的君瑾，擋在她面前，明明她也那麼瘦小，明明她們只是陌生人，她卻義無反顧。

後來她才知道，君瑾之所以無所畏懼，是因為她後面跟着兩個男人，常昊然和風淵，但這並不妨礙她對君瑾的感激。

那時的君瑾，還未與常昊然成親，皇上只是剛同意他們的婚事，婚期並未到。

他們救了她，君瑾更是把她當妹妹，那時的她，情竇初開的年紀，一顆心便遺落在默默跟在君瑾身後的風淵身上。

只是那時她並不知道風淵苦戀着君瑾，不然，她也定能抽身而出。看不破的，都是心中的魔。

只是，心已經遺落了，又如何抽身而出？罷了，飛羽自嘲一笑，她愛而不得，他也不得，他們兩人進了這個怪圈，而當事人卻相夫教子，好不安逸。

歡喜只覺得腦袋暈，這個飛羽姑娘是與她的娘親有什麼故事嗎？看她眉宇之間儘是憂愁，提到她娘親時雖然語氣涼涼卻神色坦蕩，額，莫非這個小女子是爹爹的桃花債？如果是的話，歡喜不禁感嘆，爹爹和娘親的結合，該是多少少男少女黯然神傷了。家裏有個神醫叔叔，這兒有個琴藝高超的林妹妹。只是，雖然飛羽姑娘這般憂愁，她也絕對不能讓她破壞自己的家庭的。

歡喜心思百轉，已然對飛羽有了絲絲防備，卻渾然不知，自己估摸錯了方向。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笑着道：“娘親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琴藝高超，而且歡喜上雲舒閣也是央得娘親同意的，所以，以後就請飛羽姑娘多多照顧啦。”

一旁的常雲錦也是若有所思，此前她來，飛羽姑娘並無異樣，今日卻有些失態，想必和長公主有些關係。只是，既如此，長公主又怎麼會答應讓歡喜來這裏？

“飛羽姑娘，確實是長公主同意讓歡喜與我一起來的。”

飛羽抿了一下涼薄的唇兒，神色淡淡：“既如此，那便罷了。飛羽只是一屆伶人，難得長公主厚愛，願意將歡喜交予我教誨，我定會好好教你琴藝。歡喜，以後願意叫我一聲師傅嗎？”

歡喜眉心一擰，有些不願，她只是來假裝學個琴，沒想拜師啊，更何況這個師傅似乎還是爹爹的桃花債，只是，看着眼前人兒眉宇之間化不開的憂鬱，拒絕的話愣是說不出口。前世看《紅樓夢》時，林妹妹可是她心中的寶啊，想到這兒，歡喜突然問道：“飛羽姑娘，您姓什麼啊？”

一旁的常雲錦扶額，這個妹妹，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麼？

飛羽似乎也沒料到歡喜會突然問這個，只喃喃回道：“林”。

我去，不會這麼巧吧？歡喜嘴角抽搐，果然是林妹妹啊。

“額...哈哈，那以後我就叫你飛羽師傅吧。”

飛羽心中感嘆，當初的君瑾也是這麼驕陽似火吧？她只要站那兒就讓人無法忽視她。哪怕如今的歡喜才小小的一個人兒，飛羽卻能透過她，看到十幾年前的君瑾。

想到當初，飛羽周身的傷感卻一下濃郁了很多，“你和你娘，很像。”

她站起身，帶起一陣香風，走到珠簾后。

“歡喜，雲錦，今日我彈一曲《西廂詞》，你姐妹二人可要聽仔細。”

話落，歡喜和雲錦便只看到那瘦弱的纖纖玉手像舞動的精靈般，在琴弦上拂過。然後只聽到那行雲流水般的琴音，繞是對自己很自信的歡喜，也不禁心中佩服，如夜深人靜，一簾幽夢，女子如泣如訴，愛而不得，求而不得，肝腸寸斷。幽怨，而又哀愁，寥寥沒有終日。

直到一曲彈罷，歡喜才從那意境中醒過來，卻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想到前世的種種，縱然不愛，卻是恨的，歡喜只覺得心中有些鈍鈍的痛。

常雲錦看着突然傷感的歡喜，有些不知所措：“歡喜，歡喜，你怎麼了？”

歡喜擦擦眼淚，只是眼睛依然紅腫：“沒事，就是飛羽師傅琴聲太感人了，所以有些感動。”

而珠簾內的飛羽，卻是喃喃念着：“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曲中人，罷了，就當個曲中人吧。雲錦，今日我有些不適，你且帶你妹妹回去吧，明日再過來。”

雲錦乖乖點頭：“那我和歡喜先告辭了，明日再來叨擾飛羽姑娘。”

說罷，便帶着還有些獃滯的歡喜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