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傲國,京城
夏日的沉靜夜晚,沒有一絲微風,沉悶的天氣壓得人都喘不過氣來,道路兩旁的老樹,焉焉的垂着,沒精打採的,樹上的老蟬低低的鳴叫,似乎也在控訴這炎熱的天氣,耐不住熱的人們早已找了一個陰涼的角落,以讓自己能夠舒服一些。古樸的街道上,偶爾有兩三個人走過,也是不斷的舉起袖子不斷的擦拭源源滾落的汗珠,間或低聲詛咒一下這該死的天氣。往日裏歌舞昇平的青樓,在酷暑之下,好像也比往日冷清了不少。
有一個地方,卻無論是嚴寒或者酷暑,颳風還是下雨,都有人毫不鬆懈的把守,這,就是東傲國的皇宮。禁衛軍個個鬥志昂揚,犀利的眼睛不停的掃視四面八方,保衛整個東傲國的心臟。
燈火通明的皇宮,在昏黃的光線下,靜靜的沉睡。
“咳咳咳……”蒼老的咳嗽聲從一扇緊閉的門後面隱隱約約的傳來,燭火輕輕搖曳,黑色的影子映在硃紅色的窗戶上,晃動着,彷彿隨時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德才公公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葯,站在皇上面前,微低着頭,用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恭敬的說道:“皇上,該喝葯了。”濃郁的藥味瀰漫在御書房裏,皇上的眼睛終於從寫滿密密麻麻文字的奏摺上移開,凝神看向面前的葯碗,黑褐色的葯汁在德才輕微的移動下左右晃動,深不見底。
一隻蒼白而病態的手上,青筋微微凸起,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皺紋昭示主人已經不再年輕。這隻蒼老的手,顫抖着抓住了葯碗,眉頭一皺,一口氣喝下了苦澀的葯汁,率直的將碗擱下,眼睛又回到了奏摺上,時而認真觀看,時而凝神思考,刷刷的在上面留下了紅色的字跡。
德才收拾好葯碗,遞給身後的小太監,自己默默地站到一旁,聽候皇上的吩咐。
燭光下,皇上發白的鬢角,單薄的身姿映入了德才的眼中,時不時的咳嗽聲響起,緊緊的揪動他的心。
幾十年的日子如同水一樣,一去不復返。他站在皇上的身邊,一步一步的看着當年的少年一點點的長大成熟,成為千古明君,守護這片廣袤的國土。
他要守護的,是這片國土,而“他”,要守護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只是,這個東傲國第一明君,身體似乎越來越差,這該怎麼辦?德才的心思不停的轉動,擔憂之情溢於臉上。
漏壺中的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流,德才掃了一眼,已經三更天了,皇上還在奮筆疾書,絲毫沒有休息的意思。終於忍不住,德才恭謙的勸道:“皇上,夜已深,應該休息了。”即便知道自己逾越了,他還是開口了,不想看到皇上勞累過度,保重龍體才是最重要的,五更天的時候皇上還要早朝呢,如此不眠不休,原本就已經很虛弱的身體如何能承受得住?
皇上聽到了德才的話,沒有回應,手中的筆繼續揮舞着,最後一個句點落下,才擱下筆。睿智的雙眸落在德才的臉上,不難看出,那張同樣蒼老的面孔上真誠的關心和憂慮。
這個跟了他幾十年的德才,還是那麼小心翼翼,李焰的眼角帶上了一絲笑意,拍拍他的肩膀,開玩笑道:“放心,朕的身體還沒有這麼不濟,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李焰的話,慘白的臉憋得通紅,好像再咳下去就要斷氣了一樣。德才擔心的伸手在皇上的背上柔緩地拍着,試圖讓皇上好受一些。然而,不管怎麼弄,皇上還是咳個不停。
李焰只覺得嘴裏一陣腥甜,接着,紅色的血順着嘴角流下,他的身子一頓,若無其事的拿出潔白的錦帕,緩緩的擦乾淨了刺眼的鮮血。
一抹妖嬈的紅色在錦帕上,觸目驚心,李焰不動聲色的握在手裏。在他身後輕輕拍他背的德才,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的看見那抹紅,驚呆了。
“皇上,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反應過來的德才連忙扶着皇上在御書房的軟榻上躺下,“您忍一會,奴才這就去請太醫。”給皇上蓋好被子,德才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剛才的咳嗽似乎用盡了李焰全部的力氣,此時東傲國最高統治者,無力地躺在軟榻上,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更加襯出乾涸的嘴唇妖艷的紅。
李焰眼睜睜的看着屋頂,一股疲憊的感覺在心中悄然升起:自己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百年之後,江山應該傳給誰?想想現在朝中的形勢,丞相的氣焰已經越來越囂張了,要誰才能壓製得住?江山,要怎麼樣才能穩穩的抓牢在自己兒子手中,自己的兒子,又是哪個,才能穩穩地駕馭整個國家,千秋萬代的傳下去,創造出空前的繁榮昌盛。
李焰,這個被傳為神話的皇帝,第一次感到這麼煩惱。
身為皇帝,李焰當然有不少妃子,然而子嗣還是有些單薄。李焰仔細的比較四個兒子的性情。
大兒子李文翰,文韜武略,樣樣出眾,本該是最好的繼承人選,只是,他是皇后所出的孩子,高貴的出身,難免心高氣傲,身上自然而然的帶着一股驕傲和暴戾,加上皇后的娘家就是丞相府,皇上否定了他。現在丞相忌憚於自己,氣焰雖然很盛,卻還沒有到公然違抗自己命令的時候,即使他私底下已經越來越不安分了。但是,如果自己不在了,丞相什麼時候起來造反都說不定了,如果選擇了李文翰,無異於給丞相提供了一個篡權的機會,到時候,只怕江山真的不再是李家的了。
二兒子李文瀟,東傲國有名的閑散王爺,詩詞歌賦無一不精,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但是心思卻沒有放在朝政上,整日縱情山水,四分之三的時間,都用在了遊山玩水上,若非必要,絕不進宮,皇上惋惜的搖了搖頭。
三兒子李文渺,勇猛無敵,打起仗來虎虎生威,所向披靡,號稱東傲國的常勝將軍。然而,上天為你打開一扇門的同時也關上了另一扇門。所以,戰無不勝的大將軍,所有的天賦似乎都集中在了行軍打仗上,正義耿直的性格,似乎並不適合成為那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術掌控者。再次否認了自己的想法,李焰無限悠長的嘆了一口氣。
最後剩下的只有小兒子李文浩了,這個小兒子,生母只是一個小宮女,身份低下,因為生他難產而死,因此,皇上將他抱給一個妃子撫養。這個小兒子,時而溫文爾雅,時而默默無語,就連身為父親的他,都看不穿他的心思。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確是聰明異常,無論交給他什麼任務,他都能出色的完成。但是也僅限於此,更多的時候,是靜靜的站在一旁,傾聽別人的意見和看法,幽深的眸子裏,偶爾閃過晶亮的光芒,快得幾乎讓人抓不住。這個兒子,會是皇位最佳的繼承人嗎?
皇上還在不停的比較,德才已經帶着太醫大汗淋漓的趕來了。年邁的老太醫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伸出手,為皇上把脈,良久,都沒有說話。直到皇上開口問道:“朕的身體怎麼樣了?”
老太醫收回手,小心的看了看皇上的臉色,沒有看見發怒的徵兆,才說道:“皇上是日夜操勞國事,憂慮過度引起的風寒,老臣開一副單子,按照上面的藥方每日喝葯,再好好調養一段時日,方無大礙。”
皇上緊閉雙眼,睿智的眼睛被眼帘擋住,看不清情緒,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太醫退下。
德才試探的問道:“皇上,今天還上早朝嗎?”都吐血了,還是保重龍體要緊。當然,這句話德才吞在了肚子裏。皇上的孜孜不倦,勤政愛民是出了名的,要不是起不來了,絕不會輕易的缺席早朝。德才跟了皇上幾十年,早上不早朝的次數恐怕用十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德才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皇上會給出否定的答案,皇上卻輕輕的說道:“朕今天身體不適,今日不上早朝了,你去通傳一聲。”
德才好像被雷電劈中了一般,停下來手中的動作,獃獃的站着,忘了回應皇上的。
李焰欣賞似的看着德才一臉呆樣,佯裝生氣道:“怎麼,連朕的命令都不聽了是嗎?”
“哦,奴才遵命。”德才回過神來,領了皇上的命令。
皇上說道:“好了,扶朕去寢宮吧,朕好好地休息一會。”
躺在了寬敞的龍床上,柔軟絲滑的錦被蓋在身上,李焰卻怎麼都睡不着。或許因為心中擁有了太多的煩惱,李焰只覺得心口堵得慌,好想找一個人來傾訴。
輾轉反側了好久,沒有一絲睡意,李焰乾脆坐起來,他現在需要整理混亂的思維,那些對着臣子不能說,對着妃嬪不能說的事情,只能去找一個人了。
天剛蒙蒙亮,威嚴的皇家馬車就駛向了護國寺。皇上迫切的想要快點見到那個人,於是,馬車剛剛停下,他就下了馬車,徑直的走向寺里,一向穩如泰山的皇上,此刻竟有些按捺不住地等待主持的到來。
智緣大師聞訊,邁着沉穩的步伐趕來了,“阿彌陀佛,不知皇上到來,有失遠迎。”說著雙手合十,彎着腰向皇上行禮。
皇上連忙起身扶起住持說道:“皇叔快快請起,真是折煞侄兒了。”皇上對智緣大師的稱呼是皇叔而不是大師,智緣便知道了此次侄子前來是有要事了。
叔侄兩人相向而坐,李焰絮絮的向智緣大師訴說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對東傲國江山的擔憂,對皇位繼承人選擇的猶豫,殷殷的望着智緣,希望皇叔能夠給出有效地建議。
智緣沉默良久,按理說,他作為出家人,應該看破紅塵,不問世事,可是他的身上畢竟流着皇族的血,他無法做到看着自己的江山岌岌可危而袖手旁觀。
這位沉靜的老人,矛盾的心思一直在掙扎,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吐出了一句至關重要的話:“丞相府,神女降世,她將會是東傲國的福星,得之,將是我東傲國之福,失之,國將大亂,怎麼做,就看你了。”
李焰臉色凝重,恭敬的說道:“多謝皇叔提點,侄兒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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