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一年多前他們剛來到這兒安寨時,她因為殘留在身上的毒素髮作,數日高燒不退,寨里的大夫何超雖有高明醫術,卻也無計可施、束手無策。

一夜,翟烈半夢半醒之間夢見一間廟,廟中大殿有尊木雕神像,底下一塊木牌上以金漆寫着「流水娘娘」四個字,夢裏有個聲音對他說——

「離川畔,速來求取符湯……」

他醒來後半信半疑的去了離川邊,竟真的有間香火鼎盛的流水娘娘廟。他在廟中求了符,回寨中化水後讓季墨秋服下,沒想到她竟真的退了燒,並慢慢蘇醒。

為表感謝及虔敬,季墨秋病癒後親自去流水娘娘廟向流水娘娘求得聖筊,然後便在寨中供奉起流水娘娘,自此以後,寨子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健康平安。

此刻,心地良善的季墨秋只希望被大夫何超宣判無救的姑娘,能得到流水娘娘的眷顧。

「何大夫說了,她溺水過久,心肺及腦子損害嚴重,怕是……」翟烈沒有往下說,因為他看見季墨秋眼底彷佛說著「別說讓人喪氣的話」。

這個姑娘是他們一行人連着木箱一起從水裏撈起的,即使她只存一息,他們還是快馬加鞭趕回黑風寨,但求何超或許能救她一命,無奈她始終沒有醒來。

翟烈濃眉皺起,「墨秋,咱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你不必如此……」

話未說完,只見季墨秋眼中閃着淚光,翟烈渾身的氣勢都泄了。他是個粗漢子,就算在他身上刺個幾刀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哼一聲,可是他就怕季墨秋的眼淚。

她真真切切的是他翟烈的剋星呀!

「你怎麽哭了?」他眉心一擰。

「我只是想起姊姊死的時候,也是她這樣的年紀……」季墨秋抹去眼角的淚,「花一般的年華,卻……」

「墨秋啊……」翟烈眼底只有對曾經有着一段悲傷過往的妻子感到不舍及疼惜的情緒。早知如此,他真不該把這落水的姑娘帶回黑風寨,只要把她留在離川畔便可。

那日他領着幾名擅泅的弟兄潛入水中,突襲遊河的畫舫,靠近後才發現竟是虞縣鉅賈顧家的畫舫。

本打算登船劫點財物首飾即可,未料他們才剛登船,顧秋豐就命人將船樓里的木箱都丟進水裏。他察覺有異時,木箱已全數沉進離川之中,他立刻放棄劫掠顧秋豐等人身上的財物,命弟兄們潛進水中撈取木箱。

而她,也沉在水裏。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惻隱之心,尤其她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於是他想也不想地將她救起,並帶了回來。

她腰帶里有方帕子,看起來挺舊了,帕子上綉着白色桂花,角落裏還有秋心二字,再看她一身粉藕色衫裙,質料不差,不似丫鬟,因此她應該是顧家千金,也就是跟新任知縣韓墨樓定了親,將在一個月後成親的顧秋心。不過她究竟是何身分,還是要等她醒來方能確定。

「烈爺。」這時,房門外傳來邱恭山的聲音。

翟烈轉身走了出去,並帶上了門。「怎麽了?」他發現門外不只有秋恭山,還有何超。

「弟兄回報,說顧家派人在離川畔及支流到處打撈找人,看來她真的是顧秋心。」邱恭山說。

「嗯。」若她只是尋常丫鬟,顧家不會如此緊張還勞民傷財的找人。再者,她如今除了顧家小姐的身分,還是准知縣夫人。

「烈爺,還有一事……」這時,何超面色凝重地接話,「您跟弟兄們帶回來的那幾箱東西有點蹊蹺。」

聞言,翟烈微怔。

「木箱裏全是藥材。」何超神情嚴肅。

翟烈判讀着他臉上的表情,「讓何大夫驚訝的應該不是那些藥材吧?」

「烈爺。」邱恭山補充說道:「木箱有夾層,夾層里有用油紙層層包覆起來、再以蠟封存的蕈菇。」

翟烈眉頭一皺,「聽起來不是什麽能見天日的東西……」

何超眉心也是一擰,將一朵經過乾燥處理、呈現暗褐色的蕈菇遞給他,「真是汗顏,老夫還無法辨識此物。」

「天下何其大,何大夫又豈能無所不知?」翟烈兩隻眼睛細瞧着手中的乾菇,神情疑惑,「特地藏在夾層里,又用油紙層層包覆,除了不能受潮,恐怕也不能見人,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烈爺,看來顧家沒表面上那麽清白。」邱恭山說。

翟烈唇角一撇,不以為然地道:「無奸不成商,這些商人……」

話未完,忽聽房裏傳來驚叫聲,他本能地將乾菇塞給何超,一個轉身,邁開大步便往房裏沖。

「姑娘,你可醒了?謝謝流水娘娘保佑、謝謝流水娘娘保佑!」

這是怎麽回事?她不是……在水裏嗎?她還記得剛才自己跳進大豹溪救溺水的國中生,都已經把那女生拉到岸邊了,結果一塊浮木卻筆直的朝她撞了過來,瞬間,她腦袋一片空白,失去意識,直到她不斷地聽見有人說話,還有人抓着、揉着她的手,她才慢慢地恢復了意識。

看着眼前那一臉驚喜欣慰注視着她的年輕女子,還有衝進來的陌生男人,她瞪大了雙眼,張大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而且她的頭傳來一陣陣的劇烈疼痛,像是有人拿了鐵鎚拚了命的敲打她的後腦杓。

叩、叩、叩!敲得她都快靈魂出竅了。

她抱着頭,痛苦地呻吟,「好疼、好疼……」她耳朵里發出嗡嗡嗡的尖銳聲音,接着好像有什麽東西一片一片、一段一段、一截一截的從她腦子裏噴發出來。

有個陌生的少女出現在她腦袋裏,她名叫顧秋心,身高約一百六十公分,纖細瘦弱,有着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清亮卻憂鬱的雙眸……

她還看見了幾張陌生的臉孔,她明明不認識他們,卻知道他們是顧秋心的家人,這是怎麽一回事?

「姑娘,沒事了,你別怕,這兒很安全。」好不容易盼到她醒過來,季墨秋難掩欣喜地說。

她秀眉一擰,困惑的看着眼前十分友善的女人。那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雖是荊釵布裙,卻一點都無損其清雅氣質;她再望向那男子,約莫三十上下,面容粗獷性格,身形健壯高大,給人一種精銳張揚的感覺。

她還沒反應過來,又見兩個男人進到屋裏。

「何大夫。」季墨秋急道:「她醒了,你快給她號號脈!」

何超面露疑惑,不解地看着今兒早上已半截進了棺材,現在卻瞪着兩隻晶亮大眼望着他的小姑娘。

他趨前伸手,「姑娘,失禮了。」說罷,他輕輕的替她把脈,然後露出狐疑的表情。

「何大夫,她沒事吧?」季墨秋急切地問。

何超看着她,「夫人,這姑娘……無礙了,真是不可思議……」

聞言,季墨秋鬆了一口氣,溫柔的笑望着她,「一定是流水娘娘顯靈了。」

眼前的這一切及這些人,以及那一波一波猶如浪潮般湧上她心頭、腦海,完全不屬於她,卻又有着說不上來的熟悉感的記憶,她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一件事,她忍不住低頭看自己……

穿越?喔不,這不是真的!那只是小說跟電視劇里的情節、是虛無的幻想、是……該死,她的腦袋一直發脹,像是快爆掉了一樣。

突然,她眼前一陣花白,瞬間又昏了過去。

「姑娘!」見狀,季墨秋又是一驚。

「墨秋,別擔心。」翟烈蹙眉苦笑,輕拉着她的手臂,「何大夫不是說她無礙了嗎?」

「可是她……」

「她只是突然見了我們這些陌生人,嚇暈過去罷了。」翟烈安慰着她,「聽我的話,你先去歇息吧。」

季墨秋看看他,再看看床上的顧秋心,然後又看着他,嘆了一口長氣,「好吧,聽你的。」

「當然要聽我。」他伸手輕撫着她的臉頰,目光寵溺又霸道,像是看不見旁邊的邱恭山跟何超似的,「我可是你的丈夫。」

季墨秋嬌羞一笑之際,忽地聞見一縷淡淡的甜香,熟悉又可怕的甜香。

她警覺地抓住他的手,湊到鼻子前嗅聞着,神情驚疑,「爺,你手上的味道是……」

翟烈想起剛才拿過那不知名的乾菇,以眼神示意何超將乾菇遞上。

何超將乾菇交到季墨秋手中,她細細地瞧着,模樣十分陌生,但那味道卻過分熟悉……

「墨秋,怎麽了?」翟烈見她神情有異,疑惑問道。

她抬起眼,聲音微微顫抖,「爺,是這味道……害死姊姊跟那些孩子的就是這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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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夫人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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