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關隘大隧
養敖和姜海濤他們繼續沿着黃水旁的大路向南前進。小理走得越深,兩旁的山丘就越高,只在黃水兩岸有幾十米寬的平地。下午,山谷突然一寬,出現了一塊五六百米寬的平地,中間趴着一座小城。
“這就是大隧?”姜海濤一邊問話,一邊把身子探到黑子的肩旁。萑黑點了點頭:“是。”他以前偵察時,曾經徒步進入山谷,到這裏看過一次。“怎麼那麼小?”“公子,這個城裏基本上都是楚軍,還有少數工匠、商人,所以人不多。另外我聽卞舒說,這條山谷從這往南只有10公里左右了,整個20公里的山谷里,只有這裏比較寬。”
姜海濤此時還注意到,它的城牆似乎也不算高,只有七八米。但是它的城樓、角樓很高。從窗口排列看,兩端的角樓居然有三層,不過最上面一層好像是木板牆,沒有頂。中間的城樓也是三層,有個木板屋頂。“嗯?這個城樓下怎麼沒有城門?”正感到奇怪,他看到前面車上的養敖在沖他招手。
來到養敖的車上,聽到同車的卞舒正介紹大隧城的情況。
原來這座城的南北門外都有障牆,像胡城宮城的北門一樣。而且它的障牆和南北城牆一樣寬,大約300米,所以姜海濤剛才看到的只是障牆,自然沒有城門了。東面城牆外幾十米就是山坡,敵人不可能在那裏擺開隊伍攻城,所以沒必要修障牆。但是它和南北面都有護城河。卞舒說河寬只有4丈,也就是8米,是從西面的黃水直接挖過來的。
城西的內容最豐富。首先是一條南北大路貼着西面的城牆經過,利用一對木製弔橋跨過南北護城河。大路東面50來米就是黃水了,所以也無法擺開陣勢攻城。黃水西岸還有兩三百米見方的平地,但是姜海濤在那裏看到了一座小城,大概50米見方。
“將軍,他們居然在那也修了個小城。小理”聽到姜海濤的話,卞舒說:“那有用嗎?黃水在這個山谷里,都是貼着西側山腳流的,大路也在這邊,河西那塊小平地很難過去。而且河水那麼寬。”養敖說:“利用那塊平地攻城確實很難,但也不是完全不行。可以在這附近過河,然後在西岸的山腳開路到那裏。如果是晉國、吳國大軍,可以堵住大隧城的南北門,然後架橋從河西繞過去。可是楚國確實厲害,連這個破綻都考慮了。”
姜海濤忍不住問:“聽說當年吳國就是從這裏打進楚國的。可是看這裏的樣子,是個易守難攻的關隘,應該不容易通過啊?”“當年楚國的子常正率軍圍攻蔡國的都城,吳國是聯合蔡國、唐國,悄悄乘船到了息城和蓼城之間,然後上岸快速奔到這裏,才打過去。”“哦?那要是子常率軍回防,守住這裏,吳軍是不是也回不去了?”
“當年沈尹戌就是這樣建議的。他讓子常率軍回到漢水岸邊擋住吳軍,自己則到北方的方城、息城等地集結楚軍,燒毀淮河邊的吳軍船隻,然後回到大隧、直轅、冥呃,堵住吳軍退路。如果這樣,吳軍就只能沿着大江而下,或者翻過大山回去,路途遙遠難行。吳軍不僅會無功而返,還很可能被楚軍前後夾擊。”“這個計劃聽起來不錯啊。”
“可是子常這個人沒本事,還貪財、爭功,擅自改變了計劃,渡過漢水進攻吳軍。吳軍則趁機往東北方向退,一直退到了大隧東南的柏舉,大山腳下。子常一路追過去,卻沒有打敗吳軍,最後在柏舉列陣對戰時,被闔閭、夫概率軍打敗。這一下就敗得不可收拾了。子常逃往了鄭國,楚軍連敗幾陣,一直潰退下來。”“嗯,那沈尹戌呢?”
“他帶軍從息城、冥呃趕了回來,在漢水附近的雍澨(hi4)和吳軍激戰一場。可子常率領的楚軍主力已經潰散,沈尹戌沒能取勝,自己還重傷而亡。這一下,楚國幾乎沒有軍隊了,被吳軍一口氣打破了郢都。從此楚國就勢弱,不如吳國。”
“原來這樣。這麼好的關隘沒有發揮什麼作用。”“也不能這樣說。後來楚國的大夫申包胥從秦國借兵,子西、子期收攏殘兵,重新整軍,在沂城打敗了夫概,滅了唐國,又在冥呃附近、楚國南方打敗了兩支吳軍。夫概兵敗后,往東逃回吳國。他可能是覺得闔閭被擋在大隧、冥呃之南,回不去了,於是自立為吳王。闔閭最後通過大江,繞道回了吳國。這一路損失也不小。所以這幾年,吳國也一直不敢再次大舉進犯楚國。晉國不敢趁機攻楚,一是有秦國幫楚國,再就是因為大隧、直轅、冥呃仍舊控制在楚軍手裏。”
“原來如此。對了,我記得夫概被闔閭趕出吳國,逃到楚國了,被楚王封在棠。”“對。”“這楚王還真是不記仇啊。”
車隊靠近弔橋后,他們看到護城河對岸有幾個楚軍士卒守着。卞舒首先過橋,拿出自己的身份證明文件、繳納稅款。楚軍士卒只是簡單地看了看他們車上的貨物,就放行了。
等過了橋,姜海濤悄悄地問養敖:“他們就這麼簡單?不怕我們帶兵器進來?”“現在誰不帶點兵器。你沒看卞舒還佩了一把劍嗎?”“哎喲,我把這忘了。你說要是我們派些人裝扮成商人,帶着兵器悄悄混進城,然後趁攻城時突然殺到城門,把門打開,是不是能省很多勁。”
養敖皺眉看了他一眼:“守城時城裏的無關人員都必須呆在家裏,你忘了?而且我們進城后,只能住到指定的地方。要是有敵人來了,我們這些外來的人,馬上就會被士卒看管起來。你這個辦法沒用。”
姜海濤一愣,心說還真是,現在的“城管”可要比後世厲害多了,沒準還天天“宵禁”。那時候你要是亂跑,就算沒帶兵器,也會被直接咔嚓。不過自己說的辦法也不算完全沒戲,只要多做一些準備工作,應該還是有可能。
這時大路距離城牆只有10來米。姜海濤看到城腳下埋了很多粗大的樹丫,而且上面都是黑色的尖頭。養敖歪頭對他說:“他們埋得還真多。”這是裾,看着像在後世電視劇里見過的,好像叫“鹿”什麼的,大概是因為它們像鹿角。黑色的尖頭是削尖后又用火烤過,就像製作木矛。這玩意他們在胡城也用過,但不像這裏又密又多,足足有七八米寬。攻城的人要想靠進城腳架梯,可得費不少事。
正想着,車隊已經稍微繞了點彎,來到西門外。姜海濤這時才注意到,大隧城的西門外也有一對城闕:從城門兩側向外延伸出20多米的高牆,然後是10多米見方的大土台。大路就在這個土台下擦身而過,右邊10來米外就是黃水。城闕之間是三個城門洞,中間的正對着黃水上的一座木橋,去往對岸的小城堡。不過它現在關着,兩側稍微小點的門洞看來是常用的。
進出的人很少,只有十幾個樵夫、獵人,還有幾個從南面來的小商販。守衛城門的士卒連看都沒看,直接把他們放進了城。進城后姜海濤發現,這裏真是個兵營,因為前方一百來米就是一個城心大廣場,有些士卒在那裏操練。城牆後面的周道要比蓼城裏的寬得多,有十來米,路的內側就是一座座兵營。周道也叫環途,相當於環城公路,可以讓守軍快速運動兵力。[注042101]
車隊向城心走了幾十米后就左轉,進入一條寬闊的大路。這裏比較熱鬧,看來是大隧城裏的商業中心。不過街上來往的大多數是楚軍士卒。
車隊直接來到了一座院子,門口還有兩個楚軍士卒。卞舒告訴他們,這裏的老闆叫彭戌,是大隧城裏最大的商人。當然和上午遇到的隨嬰相比,他的“資本”要少一些。卞舒每次來大隧,主要都是和他交易。
安頓好人馬,卞舒立刻帶着養敖、姜海濤、胡貅等人趕了一輛大車,把一些皮革送往城中的一個工匠鋪。那是為楚軍維修甲胄的,而且卞舒特意選擇了一條途經操場的路。
姜海濤看到操場這邊有十幾個步卒圍站成一圈,大多數人還各自扛着一面旗幟。中間有一名甲士正指着一面展開的旗幟對他們說什麼。他知道,這是“教旗”,讓士卒們熟記各種旗幟的意思。士卒們還得學習分辨各種鼓點,鍾鐃鉦鈴錞,這樣才能在明白將官的各種指揮命令。
“哎,他們是不是新兵啊?”姜海濤沒敢稱呼養敖的名字,悄悄地問。“大概是剛剛有一些步卒到期,換了新來的。看樣子不多,不然的話,應該一起來教旗。”
再遠一點,有一些士卒舉着長戟,正在列隊行進。來到這個春秋時代后姜海濤才知道,原來國慶閱兵上威武的正步方隊,就是從古代戰場上的戰陣演變過來的。現在這時候,各種隊列行進、轉彎,包括後退、平移,可都是一個當兵的最基本的技能,甚至比使用弓箭戈矛還重要。一百號人走起來,除了抬手踢腿動作不如解放軍方隊整齊,其他方面可不差。而且看那些楚軍士卒們的隊列,水平更高,因為他們剛剛在卒長的高聲口令下全體急轉90度,完全改變了前進方向。
“這好像比我們胡軍強吧?”養敖聽後點點頭:“我們的普通步卒做不到,那些兵還可以。不過我看他們也有缺點。”“是什麼?”
養敖沒有回答姜海濤的追問,而是悄悄歪過頭說:“他們只演練了一種兵器的方陣,不像我們,每一個什里就有不同兵器。你別東張西望了,免得他們懷疑。”姜海濤趕緊裝做繼續趕路的樣子,低頭跟在大車後面。
卞舒和楚軍司甲很快就完成了交易,然後帶着他們返回。路上他悄悄告訴養敖,這次對方買得很痛快,大概是因為剛剛換了一批新的步卒,正需要補充皮甲。而且他還打聽到,巫啟魴已經率軍離開大隧,現在城裏只有屈彌率領的一個師。
“哦?真的嗎?去哪了?”“應該沒錯吧。不過去哪可不知道。”卞舒想了想說:“應該不是去我們那,不然我們會碰上。你們擔心巫啟魴去打蓼城?”
姜海濤搖了搖頭:“不太會。再說蓼城有騎兵偵察呢。現在這裏只有屈彌他們一個師駐守,你說會不會一直這樣?”
卞舒聽了姜海濤的問話后,皺起眉看看倆人。他自然不太明白倆人的意思,因為他還不知道養敖、姜海濤他們要在近期對息城動武,而且有一個圍點打援的備用計劃。大隧這裏兵少,就不容易增援息城。如果息城的楚兵再不出戰,胡軍可就要白跑一趟。
養敖知道姜海濤想什麼,於是說:“那就要看屈彌的性格怎樣。卞舒,你回去后就帶上東西,趕緊去找彭戌。”
當晚,卞舒順利完成了計劃的第一步——賣給彭戌一把繳獲的楚劍。這是一塊小小的敲門磚。
[注042101]:環途、周道,在春秋戰國時期的古籍里都有記載。比如說:“為周道,廣廿尺。”《墨子備城門》則有:“城下州道內,百步一積薪。”《墨子旗幟》中有:“巷術通周道者,必為之門。”它們都指城內挨着城牆的環路,為守軍、守械調動所必需,沿路一定距離設一處登城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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