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學姐“失戀”了
而今,少女已亭亭玉立,足夠一人面對這世界滿滿的惡意。
母親已經去世兩年了,死於肝癌。
那時候,她正準備踏上求學的路,來到S城。
突如其來的噩耗,只用了短短兩個月,就讓她的整個世界崩塌。涼伊時常在想,上帝那麼忙,怎麼會有時間顧得上撒下這個噩耗。可上帝從來不說話,你無處找尋,只得承受。
小鎮上,風輕雲淡,與往常沒有什麼區別。
最無常的大概是,鄰居王姨在她耳邊輕喊:“伊伊,該去送葬了。”
山間的小路霧蒙蒙的,看不真切,她感覺自己飄乎乎的,就像是快要升仙了似的。可又覺得身體是這般重,重得連腳都邁不起來了。
她恍惚想起,母親斷斷續續的那幾句話,“伊伊,去S城,去找……”是去找誰呢?無人知曉。
天空陰沉沉的,下葬花費了兩個多小時,也未見有雨降落。
王姨送她回了家,給她煮了粥,哄孩子似的,哄她喝了一碗,見她獃獃的,像是丟了魂一樣,着了急,抱着她的身體搖來搖去,嘴裏呢喃着:“雲煙,你走了這孩子可咋辦?”
日子是一眨眼就過去了的,轉眼就到了開學的日子。
S城很遠,得坐兩天的火車。
王姨不准她去,死活拽着人不讓走。
村長拉開了她,直埋怨道:“你別誤了孩子前程。”
她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只一人進了安檢,決絕得不曾回過一次頭。
S城,我來了,可我不知我為何而來,只是一人。
花開那時,註定悲情。
涼伊整個人蜷縮在宿舍寬為一米二的床上,面無表情地盯着剛剛刷新出來的說說,許久不曾有過這種被背叛的感覺了,整個人只覺得冷,就想縮成一小團。
閉了閉眼,她笑了笑,點了贊,退出了動態,找到了那個人,遲疑了三秒,點了刪除的確認鍵。
今年是很糟糕的一年,不是嗎?
整個學校瀰漫在迎接新生的喜悅中,學生超市被擠得水泄不通,心情不好的涼伊看誰都不順眼,一路撞着人擠了進去,拿了一個最貴的雪糕,丟下了舍友,獨自走了。
不知為何,她有些想逃跑。
不過才開學一個月,他就喜歡上一個才來的學妹了嗎?
恨恨地啃完了整個雪糕,她才認真打量了一番這一批新生。
不差也沒有特別好。
同社團的小學妹拉了拉她,恨鐵不成鋼地開口,“社長,我們在招新,打着文藝青年的旗號,你……能別瞪人不!剛才就被你嚇走了一波人!”她舔了舔嘴唇,白了她一眼,兀自坐到了位子上,開始翻看報名的人。
想來,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剛剛軍訓完的她也跟這群小屁孩一樣興高采烈地來報社團,稀里糊塗就混了個文學社社長的名號,一轉眼,竟然已經兩年了。
正無聊着,一個可愛的女孩子跳進了她的視線,陽光、可愛,笑起來兩個小梨渦像灌了酒,自然而然就把人迷醉了。涼伊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心裏翻江倒海地難受,有什麼比告白失敗后見到打敗自己的人一臉笑意看着你的感覺更糟糕的。
大概是沒有吧。
偏偏又是一個那麼好看又可愛的女孩子,這麼無辜的樣子倒顯得自己矯情了。
涼伊勉強地笑笑,盡責地介紹起了各部門的情況,末了加一句,“學妹這麼好看,大概是有男朋友的吧。”女孩臉紅了些,卻依然帶着笑意,不回答,但表情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女孩最後填了進文藝部的報名表,互相加了QQ。
待她和舍友走後,涼伊鬆了一大口氣,眼睛卻快速地掃完了她的基本信息,也沒什麼特別。
但心裏這種酸酸的、悶悶的感覺又是什麼?
晃了晃頭,涼伊整理完報名表,數了數大概快一百份了,任務完成,趁學妹不注意溜號了。
晚上有個賣東西的兼職,對她來說,賺錢可比管社團的破事重要多了,畢竟,有錢拿。
華燈初上,古城的街道上人頭攢動,又是涼爽的秋天,遊客更是多得如同夏夜的星星,數都數不過來。商販們自然是抓住這個黃金時間,賣力吆喝。
閨蜜李沫一手拿着一大把氣球,一手拿着撥浪鼓使勁搖,邊搖邊使勁叫喚,“走過路過的帥哥、美女、叔叔、阿姨,今年秋天第一批彩燈氣球,美輪美奐,拍照聖品啊,確定不買一個嗎?”她說的聲情並茂,引來一些遊客的駐足,竟然賣出去好幾個。涼伊翻了翻白眼,喊了幾聲,沒一個人搭理的。
“得了,得了,指望你我得虧本,看姐的,你就負責收錢就好了。”說著人就往街道中心一站,氣球分在兩隻手裏,原地站着笑得像個傻子。但無奈於顏值高,笑容太治癒,竟然吸引了許多男性留步,李沫抓緊時機趕緊宣傳,不一會兒,手中的氣球所剩無幾。
“小姑娘,你這朋友可以啊,這麼一會就快賣完了。”旁邊賣披肩的阿姨笑呵呵地誇讚道,涼伊忙着找錢,隨便呵呵笑了下,心裏卻在腹誹,這死丫頭都把低胸衣拉這麼低了,能賣不好嗎?對得起她那D號的胸嗎?
李沫得意洋洋地拍拍手,揚眉笑道:“怎麼樣?這個星期生活費夠了吧?”
“夠了夠了,沫兒,嗯,我請你吃飯吧。”
“得了得了,有這份心意就好了。好孩子,快回去學校吧,一會又睡草坪上。”
“你呢?”
“我們一大專,壓根就不關宿舍門,想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再說,我有大事要做。”
涼伊鄙視了她一眼,還是塞了一部分錢在她挎包里,“泡男神是需要資金的。”
說完拔腿就跑,不然免不了一頓揍。
從古城回到學校需要步行30分鐘,捨不得花錢的涼伊自然是選擇走路。好在今夜無風,走起來像是在散步一樣,也不至於很難熬。
很可愛的學妹發來了消息,很簡單的問好,是兩個多小時以前的了。涼伊禮貌地回了個微笑的表情,再無下話。說實話,此時,她真的有些難受,畢竟那人自己追了半年了,結果,這小學妹不過一個月就把人拿下了。那人說說上還寫了“這世界這麼美好,我想牽你手一起去看看。”,多麼深刻且浪漫的愛情啊。
當你開始討厭一個人,她的所有優點都成了致命的缺點。
涼伊有些小氣,默默記下了仇。
一輛奔馳緩緩地停在了她前面,她低頭繞過,誰知這車直接沖了一下,橫在了她面前。她抬頭,車燈晃得她暈乎乎的,看不真切,只依稀可辨,車上是坐着人的。不會是喝醉了吧,那還是跑吧,萬一是個色鬼,先奸后殺,那可划不着。
正逃命時,後面又開來了一輛車,下來了一個小男孩,估摸着也就八九歲的樣子,很着急的模樣,出於好奇,涼衣站在路邊觀望,莫不是媳婦出軌了,被氣得以酒解憂,最後年幼的孩子打車出來尋父?這個劇情還是很合理的,兀自滿意地點點頭。
誰知那小孩探出了頭,“喂?你就不能來幫下忙嗎?”
涼伊吃驚地指了指自己,關我什麼事!我就一路人,看戲而已。想着扭頭就走,誰知那小孩張口就哭,哭得格外凄慘。涼伊認命地走了過去,待走近,小孩就停止了哭,感情是假哭啊!
“阿姨,我哥哥被人下藥了,暈了。”
哥哥?阿姨?我很老嗎?還沒等涼伊發問,小孩就從車裏鑽了出來,拽住了她的手,眼淚汪汪地抬頭看着她。
涼伊無奈,捏了捏小孩的臉,“你會開車嗎?”
搖頭。
“我有學過開車,不過,就是開的不太好,你們不介意吧?”
小孩遲疑了一會,認真地點了點頭。
涼伊撩了撩長發,將包往後挪了挪,就動手將睡在方向盤上的人使勁往副駕駛上拽,小孩心疼地看了老哥一眼,選擇不看,雙手矇著眼睛,等涼伊氣呼呼地將人挪到副駕駛上后,才乖巧地爬上了後座,乖乖地坐好。涼伊偏頭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人,嘖嘖,顏值還是不錯的,不過,這麼瘦,肯定腎虛。鄙夷地看了一眼,便興奮地往駕駛座走去。
奔馳哎,開起來感覺肯定很不錯。
“你家在哪裏啊?”
“嗯,山水間,裏面最大的那棟就是了。”
涼伊嫌棄地撇了撇嘴,有錢了不起啊,一小屁孩說話還這麼討人厭。
沒有想像中的感謝畫面,自然也沒有感謝酬金,有的只是小孩神秘的笑容,以及瀟洒離去的背影。遠看着有人出來急急忙忙地檢查了小孩一番,小孩不耐煩地說了什麼,兩人急忙上了車,將那人攙扶下來,全程沒有同她這便宜司機說一句話,倒是小孩過了一會,拿來了一個首飾盒,遞給了她。
“阿姨,這個給你。”
“不,不了,舉手之勞而已。”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心裏卻巴不得小孩將首飾盒丟過來,畢竟,有錢人家的孩子隨便送點東西也夠她好幾個月的生活費了。
小孩撇了撇嘴,拉開了車門,“阿姨,我哥哥有潔癖,你還是快點下來吧,要不然沒人救得了你。”說著就拽了涼伊一把,涼伊無辜地翻白眼,搶過了他手中的首飾盒,笑了笑,“謝了,再也不見。”
小孩生氣地就要追上去,誰知背後一個深沉的嗓音響起,“回來。”
回頭打量了一番滿臉通紅的哥哥,蘇天笑了笑,“哥哥,為什麼要讓姐姐走啊?明明就是特意來找她的呀。”蘇天兩隻大大的眼睛閃爍着光芒,一副小狐狸的模樣,蘇白只淡淡瞟了一眼,便就回頭,往樓上走了,都給了跟蹤器了,還怕找不到她嗎?
得了便宜的涼伊,一撒腿跑出了小區,就接到了李沫的查崗電話,只好拚命深呼吸,待氣息穩定下來,笑眯眯地討好道:“沫兒,我到宿舍了,好睏呀。”
不過幾分鐘,就解決了戰鬥。她樂呵呵地把玩着首飾盒,想着掛到二手市場,一定能賣個好價錢,這樣這學期的學費貸款就解決了,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涼伊不曾想過,那人竟然會等在樓下,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停住了步子,獃獃地看着他。
少年竟是如此的乾淨溫暖,着一件單薄的紅色衛衣,到了大腿下側,頗有些嘻哈的風格。只見那人低頭玩手機,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是站在女生宿舍樓下一樣,來往的女生都會看幾眼,神秘地笑笑或是同夥伴小聲嘀咕幾句,大概這就是男色吧。明明什麼也沒做,可效果卻是出奇的好。
正準備往南門溜,少年倒是適時地抬頭,一如往常,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喊道:“學姐,我等你很久了。”人說著,就往這邊走來,涼伊狠狠吸了一口氣,回頭,尷尬地笑笑,“有事嗎?”
“倒是沒什麼大事,就是,嗯,咱們都是兄弟,對吧。就有件事得麻煩一下你,你記得楊雪嗎?”
涼衣咬着下嘴唇,盡量維持住了笑容,拍了他手一下,“得了,我懂了,這點小事我還是能辦到的。”說完,不等學弟開口道謝,涼伊扭頭便走了,走得那樣快,像是逃跑一樣。
天知道,這一刻,她多想罵人。
誰他么是你兄弟!你見過兄弟逃課去看你比賽嗎?見過兄弟幫你寫作業嗎?又見過從學校南邊走到北邊,只為碰巧能和你吃個飯嗎?
眼圈不爭氣地紅了,她默默地抹去了眼淚,淡定地進了宿舍樓,爬到二樓,躲進廁所,捂着臉哭得像個傻子。
哭了許久,受不了廁所的怪異味道,涼伊用冷水洗了把臉,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看,使勁捏了捏瘦的沒有肉可捏的臉,“果然啊,男人好色成性。”
回了宿舍,將任務分派給各部門,看了一下,文藝部缺個副部長,直接任命了楊雪。截了屏,準備發送,卻發現自己已經將那人刪除,笑了笑,將截屏發給了學妹,繼而補了一句話,“好好和陸塵在一起。”發送完,便又將人刪除了。
她知道自己有感情潔癖,這二人不會再同她有任何交集了。
第二日是周六,文學社換屆大會。
趁着迎新,新人自我推薦,也就把下一任幹部確認下來。
忙活了一下午,各個部門才按部就班,一切都安排妥當。倒是學妹字瑤很不滿,平白安了一個副部長給她,氣呼呼地來找涼伊質問,“社長大人,你能通知我一下嗎?本來我都選好了副部長了,你這突然來這麼一下,我怎麼給別人交代啊?再說,這丫頭看着平淡無奇,怎麼可能一進來就任職這麼重要的位置?”
涼伊嘆了口氣,“要不,讓她和你選好的人才藝比拼一下?”
話說到這,字瑤沒話說了,嘁了一聲便走了。
迎新會結束,天色也暗了下來。字瑤坐在桌子上把玩着手中的氣球,陰森森地盯着在整理資料的涼伊。待人陸續走出活動教室后,才開口:“楊雪啊,那個學法學的,嘖嘖,學姐啊,失戀的感覺怎麼樣?”
涼伊抬頭,惡狠狠地瞪着她。
字瑤樂呵呵地笑着,安慰道:“失戀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說,陸塵既然敢把她送來我們這裏,那麼,可就不要怪我們濫用職權了。”
見涼伊不說話,字瑤跳下了桌子,坐在了她身旁,杵着下巴幽幽地說道:“要不然我去把這對姦夫淫婦拉去小樹林活埋了,如何?”
涼伊想過很多種給楊雪難堪的方法,不外就是利用職權,讓她得不到重用,讓文學社內部的人對她施加冷暴力,可後來想想,她似乎沒什麼錯。
而自己又以什麼身份去做這些事情?
從上個學期在校足球會上認識陸塵,到現在已經有半年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放下身段,去告白,被拒絕,而後,還是沒骨氣地纏在陸塵身邊,結果人家只是把自己當做兄弟。
“老學姐?社長大人!學姐!小仙女!”
“你幹嘛?”
字瑤認真地鼓着包子臉說道:“學姐啊,走了一個陸塵,你會收穫一筆財富,你看,有家教哎,一個月3000,你去不去?”
聽到錢,涼伊雙眼放光,故作鎮定地偏了過去,“假的吧?”
“愛信不信。”字瑤將手機屏幕關了,站了起來做出要走的動作。認慫的涼伊,可憐巴巴地拉着她的衣角乞求道:“可愛又善良的學妹,你知道的,我很需要這筆錢。”
字瑤伸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頭髮,笑呵呵地說:“早就給你搞定了,下周一晚上六點到八點,你先去試講,認真一點啊,我可是冒死從學長手裏搶過來的香餑餑。”
涼伊一個勁地點頭,心裏樂開了花,最近運氣真的好好,果然情場失意,財場得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