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黃雀在後

?一隻鞘里裝不下兩把刀。

——彝族諺語

金國的國運如日中天，勢不可擋。它的胃口是要吞併整個大宋王朝的疆域，幾個蕞爾彈丸的邊疆城市豈能滿足應付過去？

金國很快集結了大量的軍隊，向大宋王朝的首都東京（今河南省開封）發起了猛攻。

居住在東京的鞏懷周家族延續至今已經是以鞏麒麟為族長的大家族了。為了保衛大宋王朝，鞏氏家族先後有十來個青年男子應徵入伍，生存下來的不到二三。

鞏麒麟早就耳聞了金軍的野蠻行徑，如今眼看着敵人又要殺入東京城，心中思忖道：看來斷斷不能再在東京城住下去了。於是，他召集鞏氏家族的男人們一起開會，商議一大家族的去留問題。

鞏氏的一部分人主張說：“金國蠻子是為了懲罰大宋王朝的皇帝，與我們普通百姓沒有關係。我們留在東京城看家守業比較妥當。如果逃難的話則流離失所，必將萬般辛苦，婦孺老幼的性命自然難保。”

另一部分人主張說：“金國蠻子和遼國蠻子一樣，都是北方的野蠻之人，性情暴虐，搶人掠財，放火毀屋，殺人如麻，倘若留在東京城裏不走的話，宛如給餓貓送活鼠，我等必死無疑。”

鞏麒麟見兩派家族爭論不休，只好決定由各家自作主張，結束了家庭會議。

這時候，金國的軍隊已經進逼到離東京100多里遠的地方，開始大戰之前的佈局擺陣了。

鞏麒麟再也沒有心思照看殷實的家產了，慌忙帶着一家子的男女老少，連夜告別了日日清晨都要相望的開寶寺鐵塔，跟隨大宋王朝的部分殘餘勢力，向遙遠的南方逃難。

鞏麒麟的長子鞏開山因為在京城衛隊服役，單獨留了下來。

鞏開山深深地感受到，大宋王朝的皇帝徽宗趙佶在位期間，奸臣蔡京、王黼、童貫、梁師成、朱勔、李邦彥等把持朝政，大肆搜刮民財，窮奢極侈，腐敗透頂。徽宗信奉道教，自稱教主道君皇帝，大建宮觀，發給道士俸祿，卻不顧黎民百姓的死活。昏庸、奢侈之舉導致了方臘、宋江領導的農民起義。

大敵壓境，社稷危難。大宋王朝的宰相、主和派代表人物張邦昌力主議和，並且與康王趙構作為人質，前往金國請求議和，割地賠款了事。

徽宗趙佶將皇位傳給了長子趙桓（欽宗），自稱太上皇。

欽宗即位以後，立刻將蔡京、童貫等人貶官，重用李綱抗擊金國。但是，他十分懦弱無能，優柔寡斷，聽從奸臣的讒言，罷免了李綱。

徽宗和欽宗眼看無力回天，為了避免金國軍隊破城后大肆屠殺自己的子民，主動下詔敞開城門，向侵略者金國的軍隊投降了。

不戰而勝的金國軍隊浩浩蕩蕩地開進了世界名城、大宋王朝的首都東京。

金國當時侵犯大宋王朝的目是看中了那裏的物產豐饒和歲貢錢財，並不想佔有中原漢地，所以要立一個聽話的漢人君主幫他們籌措歲貢。

雖然大宋遺臣都堅持中統，提議另立趙氏家人為君王，但是，遭到了金國皇帝的堅決否定。張邦昌成為唯一的人選。大多數的大宋遺臣持激烈的反對態度，其中最為激烈的是後來的奸臣秦檜。

金國皇帝扶持張邦昌建立了國號為大楚的空殼政權，冊封張邦昌為大楚的皇帝。

張邦昌嚇得膽戰心驚，生怕對不起趙氏皇族，詐病拒絕登基，百般推脫，甚至以自裁相對。但是，金國最後以屠城相要挾，逼迫張邦昌乖乖地就範了。

曾經輝煌一時的北宋王朝正式宣告滅亡。

金國軍隊擄走了宋微宗趙佶、宋欽宗趙桓及其後妃、宗室、工匠和秦檜、鞏開山等主戰派約10萬餘人和無數金銀珍寶，高高興興地返回自己的首都上京了。這個場景和後來大蒙古國掠走大批花剌子模工匠的情景極其相似。不同的是，花剌子模的皇帝逃到遠方開展抗戰，不在龐大的俘虜大隊裏，算是保住了皇家的顏面。

因為這一年大宋王朝的年號是靖康，史稱靖康之恥。

一路上，金國軍人百般羞辱大宋皇族。

鞏開山等臣子竭盡全力保護自己的皇帝，屢次遭到金國軍人的毆打。

到了金國的都城以後，金國皇帝強迫徽宗和欽宗一起穿上喪服，去謁見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廟宇，向祖先獻上俘虜。

金國皇帝又下詔廢除徽宗、欽宗的皇帝稱號，貶為庶人，強行脫去了兩個人的龍袍。

鞏開山看到尊貴至上的天子被異族欺辱，奮不顧身地衝上去，用自己的身體護着欽宗神聖的龍體，大聲地痛罵道：“金國蠻子，狗輩鼠類，竟敢對我大宋天子大膽無禮？”

金國軍人大怒，拔出插在腰間的尖刀，殘忍地割斷了鞏開山的咽喉，然後繼續羞辱、嘲弄可憐的廢帝。

宋徽宗被金國皇帝惡作劇地封為昏德公，關押在韓州（今遼寧省昌圖縣），後來又被遷到五國城（今黑龍江省依蘭縣）囚禁。囚禁期間，宋徽宗受盡了精神折磨，寫下了悔恨、哀怨、凄涼的詩句：

徹夜西風撼破扉，

蕭條孤館一燈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

目斷山南無雁飛。

金國撤兵以後，當了一個月兒皇帝的張邦昌還政於宋徽宗的第九個兒子趙構。

趙構在南京(今河南省商丘南)被大宋王朝的殘餘勢力擁立為宋高宗，重新建立了大宋王朝。因為新的宋朝地處故國的南方，史稱南宋。

宋高宗迫於群臣的壓力，將充當金國傀儡的張邦昌賜死。

鞏麒麟一家勞頓舟車，歷經千辛萬苦，輾轉來到了長江南岸的金陵城（今江蘇省南京），找到一個僻靜的小巷竹子巷暫時住了下來，以觀局勢變化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金陵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六朝時期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人口達到百萬，也是世界上第一個人口超過百萬的城市，經濟發達，文化繁盛，遠離戰火連年的北方，因而保存了華夏文化的正朔，與羅馬城並稱為世界古典文明的兩大中心。

隋朝和唐朝的國家政治中心在北方，金陵也因此受到北方統治者的刻意貶抑，政區建制在唐代有130年的時間裏降為潤州的一個縣。

唐朝滅亡以後，金陵被南唐定為首都，城池得到了大力的擴建，境內70多年沒有發生過大的戰爭，人民得到了休養生息。秦淮河的兩岸集市興隆，商賈雲集。經濟繁榮還帶動了文化的發達。金陵的詩詞和書畫都開了一代之風。

即便是北國淪喪、大敵當前，金陵城裏的貴族們依舊笙簫齊鳴，紅袖輕撫，沒有一絲民族滅亡的危機感。

初來乍到的鞏麒麟看到這些奢靡浮華的場景，心中感到一陣陣地悲傷，不禁吟誦起唐朝詩人杜牧的名作《泊秦淮》來：

煙籠寒水月籠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尾庭花。

1129年，南宋的群臣建議把金陵作為首都，以顯匡複中原之圖。可惜，宋高宗趙構的身上已經沒有一絲北伐的勇氣了，決定將行都設在江南的臨安(今浙江省杭州)，但是，迫於輿論的壓力又決定把包括金陵的江寧府改為建康府，作為南宋的行都，後來因為向南逃跑又把金陵改為了留都。

儘管南宋的皇帝無意北伐，金國的皇帝卻執意南侵。

金國的軍隊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迅速南下，攻佔了南宋西自秦州(今甘肅省天水市)、東至青州（今山東省青州）一線諸多的州縣，而且金軍並沒有就此罷休，繼續向南方大舉進攻。

宋高宗趙構只好逃亡臨安，然後又決定放棄淮河防線，退守長江天塹，固守半壁河山。

這一次，鞏麒麟一家人沒有跟着流亡皇帝繼續向南逃跑，因為長江是他們遠離故土的最後底線。他們擔心，如果繼續南逃，可能永遠也回不到故鄉東京了。

鞏麒麟在竹子巷裏開了一家私塾，專門給附近平民百姓的孩子教書識字，掙點微薄的銀子養家餬口。他的二兒子鞏開源因為先前做了宋高宗趙構的衛士，只有告別父母跟着皇帝逃到了臨安。

金國軍隊氣勢如虹，相繼攻克廬州(今安徽省合肥)、和州(今安徽省和縣)等地，移師馬家渡(今安徽省馬鞍山市東北)渡過長江，打敗了南宋的長江守軍，連克留都建康(今江蘇省南京)和行都臨安。

南宋的國祚又一次面臨大廈將覆的危難境地。

當時的氣候是天寒地凍，進犯的金國軍隊更是殺氣騰騰。宋高宗趙構上天無路，下地無洞，只好乘坐一艘木船在浙江溫州、台州附近的海面上飄泊、流浪。

他望着煙雨朦朧的大海，再望望慘遭金國軍隊蹂躪的國土，禁不住仰天長嘆道：“蒼天既生我，為何又置我於如此悲慘的境地？”

蒼天無語，濁浪翻滾，海天一色，戚戚如泣。

鞏開源緊跟在宋高宗趙構的身後，看到位尊權重的皇帝無限感傷，自己孤身單影也無可奈何，便斗膽地向前勸說道：“皇上，艙外瘴氣襲人。皇上保重龍體要緊，您還是進艙休息吧。”

宋高宗趙構又是一聲深深的嘆息，隨後黯然走進了船艙。

鞏開源迅速地關上了艙門……

金國的全面進攻沒有達到徹底消滅南宋的預期目的，於是立即改變戰略部署，將全面進攻更換為重點西攻，集中力量進攻川陝兩地，企圖控制長江上游，為迂迴包圍南宋創造有利的條件。

鞏開源護主有功，被宋高宗任命為將軍。他帶領軍隊在順昌沉重地打擊了金國的主力部隊，對抗金的戰局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策應了南宋的其他軍隊在東、西兩翼及西京地區的作戰，全線抑制了金國軍隊的兇猛攻勢，為南宋軍民大舉反擊敵人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隨後，南宋大將吳璘、岳飛、韓世忠等率領軍隊，打退了進攻陝西、西京、淮東的金國軍隊。

1130年秋天，金國軍隊在富平(今陝西省富平)擊敗了南宋的川陝五路大軍，使南宋軍隊在西北戰場陷入了困境。

川陝大軍只得退守和尚原(今陝西省寶雞西南)等地，據險設防，抗禦金國軍隊。

金國故技重施，在金國和南宋之間建立了緩衝國大齊，冊封宋朝的濟南知府、漢人劉豫為大齊皇帝，以漢制漢，讓叛國賊為自己賣命，將進攻南宋作為最主要的任務。

1136年，岳飛為了恢復中原，率領軍隊北伐傀儡政權大齊，收復了豫西、陝南的大片失地。其他南宋的軍隊又在藕塘(今安徽省定遠東南)大敗大齊軍隊，迫使金國廢除了大齊政權，將陝西、河南歸還給了南宋。

雙方這才達成了和平協議，暫時停戰。

1140年夏天，金國突然背信棄義，撕毀了兩國的和約，分兵四路大舉進攻南宋。

岳飛乘勢反擊，屢敗金國侵略軍，收復了鄭州、陳州(今河南省淮陽)等地，同時派人潛渡黃河，深入到金國軍隊的後方，聯絡河南、河北的起義軍，對駐守在東京的金國軍隊形成了東西並進、南北夾擊的有利態勢。

1142年，正當岳飛準備舉兵收復中原、精忠報國的時候，金國把由堅定抗戰派蛻變成投降派的秦檜送了回來，改變了南宋的有利局面。

宋高宗聽信了秦檜的讒言，中了金國的離間計，再加上懼怕金國把宋欽宗送回來威脅到自己的皇位，於是決定向金國乞求講和，強令岳飛退兵還朝。

岳飛收復的漢地又淪落到了金國的手中。

一代抗金名將岳飛也被秦檜加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死。其他的主戰派代表人物如韓世忠、李綱、鞏開源等或者被貶，或者被殺。

鞏開源並不知道宋高宗內心的真實想法，還以為皇帝是暫時迷霧了方向。因此，他一邊痛罵迷惑皇帝的秦檜，一邊為屈死的岳飛悲憤交集。

著名的紹興協議浮上水面：南宋向金國稱臣,金國皇帝冊封宋高宗為大宋皇帝;大宋向金國每年繳納銀25萬兩，絹25萬匹；宋、金兩國東以淮水、西以大散關為界,唐、鄧二州和商、秦二州的一半划入了金國。

金國同意送還宋高宗的母親韋賢妃和客死異國的宋徽宗的靈柩，承諾繼續囚禁宋欽宗和其他的所有親王。

這一年的5月1日，宋徽宗的韋賢妃獲准護送丈夫宋徽宗的棺槨回歸大宋王朝。

臨行前，仍然被扣押在金國的宋欽宗雙手挽住後母韋賢妃的車輪，無限哀怨地說道：“請您轉告高宗，今生我若能回去，不求重登皇位，只要當個太乙宮主就滿足了。”

韋賢妃聽罷，哭着說道：“如果你不回去，我寧願自己的眼睛瞎掉算了。”

此時，宋高宗趙構已經沒有親生的子嗣了，卻死活也不願意讓同父異母的宋欽宗回來，與金國議和的時候也從來不提交換他的條件，更不允許宋欽宗的孩子繼承帝位。

結果，宋欽宗到死也沒有回到大宋王朝的土地上。

韋賢妃晚年果真患了眼疾，瞎了一隻眼睛。

金國和南宋之間基本上和平共處了20來年。

1161年秋天，金國的新皇帝不能容忍美麗富饒的江南再在他人的手中了，兵分四路大舉進攻南宋。

南宋的川陝軍隊乘勢反擊，打敗了來犯之敵，相繼收復秦州、洮州(今甘肅省臨潭)等16州，又趁着金國內部發生政變，收復了海州(今江蘇省連雲港海州鎮)、唐州(今河南省唐河)等10餘州。

南宋這時候變得理直氣壯，不再向金國俯首稱臣，也減少了繳納的歲幣。

金國皇帝被部下射殺，遭到了徹底的失敗。

1163年初，金國的國內形勢平穩以後，金國的軍隊又殺了回來，從南宋軍隊的手中奪走了16州，在河南駐守10萬大軍，還要索取海州、泗州、唐州、鄧州、商州以及歲幣，隨後又佔據了符離(今安徽省宿縣)，渡過淮河，陳兵長江北岸。

宋理宗趙昀眼看自己的軍隊無力以支，只好被迫與金國議和。

雙方在此後40年的時間裏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戰爭。

從此，昏庸腐朽的南宋皇帝竟然忘記了國家的危難和淪喪的國土，在風景優美的臨安歌舞昇平，尋歡作樂，苟且偷生，醉生夢死。

正如南宋詩人林昇在《題林安邸》中寫道：

山外青山樓外樓，

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遊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