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兩強相遇
?穿袈裟的不一定都是喇嘛，拿佛珠的不一定都行善。
——藏族諺語
阿里的母親很快將熱好的抓飯端了上來。
艾哈邁德叔叔用手指撮了一口抓飯，在嘴巴里咀嚼了幾下，然後慢慢地咽了下去。
阿里深凹的眼窩裏撲閃着一雙黑黝黝的眼睛。他急切地等待艾哈邁德叔叔繼續講下去。
艾哈邁德叔叔用手抹了一下嘴唇邊濃密的鬍子，慢條斯理地說道：
“不久，我們這兩個氣勢正旺的國家發生了兩起外交事件，徹底撕開了籠罩在彼此臉上的面紗，露出了真實的面目。
第一個事件是邊界糾紛和武裝衝突。
大蒙古國的大將哲別消滅喀喇契丹的時候，我國搶先佔領了原來屬於喀喇契丹南部直到訛答剌（今哈薩克斯坦的奇姆肯特）為止的領土，引起了蒙古人的強烈不滿。兩國之間從此出現了邊界糾紛。
奉命接管喀喇契丹的是成吉思汗的長子朮赤和四大名將之一的速不台。他們遵照成吉思汗的命令，尊重當地人民的信仰自由，安撫戰後驚恐的民眾，收編流散的喀喇契丹部隊，地方上的社會秩序迅速恢復了正常。
在閑暇的日子裏，他們率領手下在哈迷黑河一帶一邊狩獵取樂，一邊訓練軍隊。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會在自己的領地里與花剌子模的軍隊不期而遇。
朮赤吃驚地望着前方整裝待發的花剌子模軍隊。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已經指揮自己的人馬擺開了戰陣，並且大聲地嚴正警告道：“這裏是花剌子模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你們已經侵犯了我國的領土。請你們必須馬上、立即、迅速地撤離，否則引起的一切後果由你們全部承擔。”
朮赤有些犯迷糊了：這裏明明是我大蒙古國征服的喀喇契丹的土地，怎麼會是花剌子模的領土呢？
他低聲地詢問部下：“你們仔細核對一下，我們是否越過了花剌子模的邊界？”
部下回答道：“花剌子模與喀喇契丹的邊界遠在前面的丘陵地帶。我們現在的確是在喀喇契丹的土地上。”
朮赤聽罷部下的回答，心中預感到來者不善，於是一方面讓部下做好戰鬥的準備，一方面高聲地通知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尊敬的國王，偉大的成吉思汗從來沒有命令我們與貴國開戰。我們來到此地只是圍獵練兵而已。”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也高聲地宣佈道：“成吉思汗雖然沒有命令你們攻打我的國家，可是我也沒有命令我的軍隊進攻你們。但是，你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裏，已經闖入了我國的勢力範圍。我們現在必須驅逐你們！”
話音未落，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揮舞着利劍，指揮我國的軍隊向蒙古人勇敢地沖了過去。
一場血腥的大戰一觸即發！
朮赤與速不台身經百戰，臨危不亂，鎮定地指揮着蒙古將士閃電般地沖入戰鬥陣地。他們一個個悍勇無比，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很快地將我國的軍隊殺得落花流水。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壓根也沒有想到蒙古人比我們國家的軍隊更加勇猛，頓時大驚失色，正準備組織四散的我國軍隊展開反擊，不料，速不台已經率領一隊蒙古人馬殺到了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的面前。
我國的一位偏將見勢不妙，急忙衝到前面救駕，卻被速不台一刀斜劈成了兩半，立即慘死在馬蹄下面。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急忙撥馬向回撤退。
速不台帶領蒙古軍隊在後面緊追不捨。
正在這個危急的時刻，我們英勇無比、聰明智慧的扎蘭丁?明布爾努王子率領援軍趕到了。他們全力截住了速不台的軍隊，才使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脫險逃命。”
阿里插嘴問道：“艾哈邁德叔叔，我們的扎蘭丁王子長的是什麼樣子？”
艾哈邁德叔叔微笑了一下，使用無比欣賞的語調說道：
“扎蘭丁王子的長相嘛，因為他的母親是印度人，所以他個子不太高，皮膚也比我們一般人的黑一些，但是，他的膂力過人，思想深遠，是一個未來治國安邦的精英和明君。
當天晚上，朮赤與速不台商量之後認為，成吉思汗剛剛派了蒙古使團出訪花剌子模，可見並不想與花剌子模交惡，況且白天的這一仗也煞了花剌子模軍隊的威風，還是趁機撤離這個是非之地為好。
於是，他們在營地周圍點燃了火把，虛張聲勢，讓我們國家的軍隊以為他們還在忙碌。其實，蒙古人的全部人馬已經悄悄地撤離了。
第二天早晨，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才發現蒙古軍隊連夜撤走了。他雖然對前一天的惡戰心有餘悸，但是並沒有因此膽怯撤退，反而趁機佔領了一大片喀喇契丹的領土。
遠在東方的成吉思汗很快收到了朮赤的奏報，掌握了此次遭遇戰的情況。他的心中非常明白，花剌子模的國王不是安心在草叢中覓食的小燕幼雀，而是有着衝天展翅志向的鴻鵠。因此，大蒙古國必須儘快吞併花剌子模，以絕後患。
當時，成吉思汗對出兵我國還沒有十分的把握，於是決定再一次派出使臣和商隊出訪我國，企圖假借通商的機會刺探我國的軍事情報。
第二個事件是大蒙古國商隊被害的事件。
成吉思汗根據大蒙古國和我國達成的通商協議，派出了由450人組成的龐大商隊，調用500峰駱駝馱着金、銀、絲綢、駝毛織品、海狸皮、貂皮等貴重商品，帶着成吉思汗給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的信件出訪我國。
蒙古商隊穿過茫茫的北方大草原，翻過與綠洲農業區的分水嶺，也就是我國的北方邊界——卡拉套山脈，來到了我們的邊境城市訛答剌。
這一天，訛答剌全城幾乎萬人空巷。市民們爭相走上街頭一睹東方蒙古人的面容。大家對蒙古人矮壯的身材、大大的圓盤臉龐和細長的眼睛感到十分好奇，指指點點的。
看到蒙古人卸下了行李，攤開了商品，市民們才擁上前去與他們談生意，做買賣，購買或交換自己看中的商品。
訛答剌的軍政長官叫亦難出。他是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母親吐爾汗太后的外甥，也就是說亦難出是我們國王的姨表兄弟，是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
亦難出通過暗探很快發現了蒙古商隊的破綻：一些不怎麼會說花剌子模語的人在與我國的人民做生意，那些會說花剌子模語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經過秘密的調查，亦難出發現蒙古商隊是由大部分間諜組成的，表面上是來我國做生意的商人，暗地裏卻在刺探我國軍隊的情報。
亦難出迅速派人向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彙報了此事，要求立即殺死他們。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本來就對大蒙古國存有戒心，現在看到謀算我們國家的計謀暴露無遺，於是下定決心與蒙古人徹底翻臉。他毫不猶豫地下令將大蒙古國的使臣和商人全部殺死，財物統統沒收。
天算不如人算啊。
蒙古商隊中有一個拉駱駝的真正商人，當天因為到城外的山區里做生意躲過了這一劫。他聽聞花剌子模人採取了屠殺行動，馬上丟棄了剩餘的商品，偷偷地逃回了大蒙古國，向成吉思汗詳細地報告了事情的經過。
計謀敗露，間諜俱亡。這個意外的結果徹底激怒了成吉思汗。他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敢與自己作對的人！他兩眼冒火，憤怒欲狂，快步衝出宮帳，躍上自己的棗紅馬，奔向不遠處的不兒罕山（今蒙古國的肯特山）。
成吉思汗除了貼身侍衛巴德爾以外，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自己。他在山頂上待了三天三夜，向長生天祈禱了三天三夜。這三天三夜，他既是在履行蒙古傳統中決定一項重大事情之前的祭天儀式，更是在儘力克制自己憤怒的情緒，對是否出兵花剌子模進行了認真冷靜地思考。
成吉思汗認為，消滅世敵金國的戰爭正處在最緊要的關頭，決不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功虧一簣。如果現在發兵征討花剌子模，很可能要陷入兩面受敵的危險。從大局考慮，成吉思汗覺得無論如何應該先記下這一筆血債，以後再圖時機徹底清算花剌子模！
成吉思汗雖然發誓要為死者報仇，但是，還是決定穩住我國。於是，他派遣以花剌子模人巴合剌為首的3名使者出使我國，只要求在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面前討個說法，索取殺人的肇事者。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接見了大蒙古國的使者。
蒙古使者向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轉達了成吉思汗的原話：‘你以前與我約定，保證不傷害大蒙古國的任何商人。現在卻背信棄義，違犯約定，枉為一國之主。如果不是你命令在訛答剌虐殺蒙古商人，那就把我國的貨物退還，再交出肇事的罪犯，由我們大蒙古國來懲罰他。否則，我們就毫不客氣了，在戰場上決鬥!’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聽完蒙古使者帶來的成吉思汗的嚴詞責問，低頭思考了良久。
如果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把亦難出當作替罪羊交給蒙古人，或許可以免除一場毀滅性的戰爭，至少可以推遲這個巨大災難的發生，減輕我們可愛的國家受到的傷害。”
阿里着急地問道：“艾哈邁德叔叔，國王陛下為什麼不把亦難出交給蒙古人呢？“
艾哈邁德叔叔嚴肅地看了阿里一眼，慢慢地說道：
“天真的阿里，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不能這樣做啊。
一方面，亦難出是母后的侄子、國王自己的表兄弟，他實在難以下手。況且，亦難出的手中握有大批的軍隊，想抓獲他也未必能抓得到，反而還會引起花剌子模的內戰。
另一方面，屠殺蒙古間諜的命令畢竟是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親自下達的，責任也並不全在亦難出一個人的身上。就算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把亦難出交給蒙古人，蒙古人也未必肯善罷甘休。
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早就鐵下心來要與大蒙古國一爭高低，稱霸世界。
從我們的密探收集回來的情報來看，大蒙古國的國土沒有我國的土地遼闊，軍隊的人數也沒有我們的多，財力更沒有我們的充足豐盈，況且我們兩個國家相距千里之遙，縱使蒙古人打了過來，他們也是兵困馬乏，勝算幾率微乎其微。
再說了，我們的國家正處在國力上升的時期，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信心百倍，根本沒有把這些東方的牧羊人當成自己的對手。
我們的國王阿拉丁?摩訶末堅決拒絕了大蒙古國所謂交出肇事者、重新締結和平協議的要求，還打破了‘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國際慣例，下令將大蒙古國的正使推出去砍了腦袋，把兩位副使的鬍子燒光以示侮辱，最後再將他們押送出了我國的邊境。”
艾哈邁德叔叔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無論是出於面子還是利益方面的考慮，同樣正處在勢頭上升的蒙古人肯定不會心甘情願地接受這樣一個結果。我國的做法正中了有覬覦之心的蒙古人的下懷，讓他們找到了報仇、侵略和屠殺的最好借口。
花剌子模帝國與大蒙古國兵戎相見的戰爭已經不可避免了！
當天的晚上，成吉思汗在自己的宮帳里召開了大蒙古國的最高軍事會議，確定了針對花剌子模的作戰方針：成吉思汗親自率領蒙古大軍前來我國興師問罪，留下弟弟斡赤斤守衛大蒙古國的本土。
唉，我們偉大的祖國花剌子模啊，您的大難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