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角色
可是陸鳴鳳很快就回過神來,她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女兒軟軟的面龐:“諾姐兒乖,娘親給叔叔說幾句話,很快就過來,你先乖乖的。”
說完,煞心就進來把諾姐兒帶了出去。
大殿裏只剩下宮珏翌和陸鳴鳳兩個人,她神色冷凝,不復之前在諾姐兒面前的柔和。
宮珏翌苦笑,轉身負手往鎏金寶座走過去,似乎並不打算說什麼。
半晌,他才開口,帶着幾分猶豫:“孩子是靖親王的吧?”
這話從何說起,陸鳴鳳不由愕然,他怎麼會覺得這孩子是宮玄遲的?她就只和他有過一次,自己和宮玄遲清清白白。
可是她竟然鬼使神差的點了頭,“是又如何,誰規定我只能給你生孩子!?”
一種前所未有的苦澀漫上宮玄遲的心頭,之前沒有得到陸鳴鳳的確認,他還抱有一絲僥倖,可是如今,他竟然覺得蒼涼如此,心裏已經冰封千里。
“難怪他一直不娶,原來是在等你,很快我一旦不行了,就禪位給他,只是……”宮珏翌表情一凝,彷彿喝了一碗苦藥似的:“只是太子宮晟他還小,只希望你能夠廣開一面,放過他和皇貴妃吧!”
陸鳴鳳沒有料到宮珏翌會和她說這些,可是心裏更多的是驚訝,宮珏翌要把皇位讓出來?既然反正都要讓,為何一定要在她回來的時候呢?
緊接着便聽到宮珏翌道:“我虧欠你太多,這麼多年,我也想明白了,不管諾姐兒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是欠你的。”
陸鳴鳳聞言不由嗤鼻,如今他知道自己欠她了?七年前,不顧一切的拿她作棋子的時候,也從不見他手軟啊,如今來和她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你覺得欠我,又有什麼用?你能賠償我什麼,你不覺得可笑嗎?如果道歉有用,衙門拿來做什麼!”
宮珏翌沒有想到陸鳴鳳情緒會如激動,他歉意的看了一眼陸鳴鳳:“如今你什麼都有了,我又能還你什麼?”
這話一出,陸鳴鳳也反應過來,如今的她還卻什麼呢?有了雲族雲璋夫人和鳴記東家的這個身份,自己還缺什麼呢?
如果是過去,她還總在疲憊的喘不過氣的時候,渴望能有個人攬她入懷,為她遮風擋雨,如今已經習慣了什麼都靠自己之後,她沒有那種心思了,無欲無求。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帶着幾分戲謔的意味道:“你虧欠的最多的卻不是我,我也不需要你的東西。”
宮珏翌不由一愣,難道除了她,還有……他腦海里又想起剛才在的小姑娘,她,難道是他的女兒?可是陸鳴鳳自己親口說的,諾姐兒是宮玄遲的女兒。陸鳴鳳正想要走了,該說的都說了,留下來又還有什麼意思呢,她如今也算解了一個心結,她就是想要宮珏翌拿她沒有辦法的樣子。她就是想要讓他感受一次無法控制她的那種快感,如今目的達到了,可是她心裏卻沒有預想的那麼歡喜。
誰知宮珏翌突然站起身往一旁的紫檀木幾走去,他撩衣擺盤腿而坐,在桌上鋪上宣旨的黃綢子,抬頭對陸鳴鳳柔聲道:“最後幫我磨一次墨嗎?”
陸鳴鳳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是還是點了點頭,正如他所說,也許這輩子最後一次為他磨墨了,何必如此苛刻呢?
她半挽起袖子,在硯台里滴了兩滴清水後有規律的把松紋徽墨輕輕的磨動。
墨汁越來越濃,陸鳴鳳很準確的在合適的時候停了下來,墨汁濃厚得宜,宮珏翌那些那桿磨的有些舊了的紫毫筆在硯台里蘸了蘸墨汁,輕車熟路的在黃綢布上落筆。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寫完旨意后,他習慣性的吹了吹還有些濕的字。
最後,他把聖旨拿給陸鳴鳳,帶着幾分絕決的口吻:“這封詔書給你,好好收着,你若是對宮珏翌還有情意,就把這封招書給他,聘你為妻,好好的對諾姐兒。”
陸鳴鳳再次愕然,宮珏翌到底什麼意思,現在是在給她做媒嗎?
她不接那封詔書,可是轉念又想到當面宮玄遲把諾姐兒送走的事,還是伸手接着了,若是能趁機報復一下宮玄遲,看看他那幅吃癟的樣子,何樂而不為呢?
她心裏尋思着,正了正神色:“你沒有別的事了,我就帶着諾姐兒回去了。”
宮珏翌也沒有留她,就在她一條腿跨出殿門的時候,宮珏翌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諾姐兒的后肩胛上是不是有一顆紅痣?”
陸鳴鳳面色突變,驚訝的目光落在宮珏翌身上,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在她的疑惑中,宮珏翌又淡淡的揮了揮手:“罷了,我只是隨便問一下,你走吧。”
陸鳴鳳驚然的收回目光,穩了穩心神轉身走了。可是她心裏卻萬分的不解,宮珏翌怎麼會知道諾姐兒的身上有這麼顆痣,諾姐兒出生后就沒有見過宮珏翌,後來又一直跟着她在雲族生活,如今他卻如此精準的說出了那顆痣的位置,這讓她如何不驚疑。
可是沒有等她多想,諾姐兒就撲了上來,陸鳴鳳蹲下來抱她:“諾姐兒餓不餓啊,娘親帶你去吃飯飯好不好。”
誰知諾姐兒竟然垂着頭來,有些委屈的道:“娘親,給一點錢錢給那個叔叔好不好,他好可憐啊,我們的錢錢那麼多,給他一點好不好。”
一旁的李公公聽了幾乎滿頭黑線,這小姑娘看着萌萌的十分可愛,怎麼說話卻能把人氣死呢?皇上在她眼裏竟然就是個可憐的叔叔?皇上可是大曆之主,什麼沒有,這小丫頭片子。
陸鳴鳳也不由苦笑,宮珏翌若是聽到這番話不知道會有何感想,不過她自然不會真的依着諾姐兒拿錢給宮珏翌。
她笑着在諾姐兒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好好好,都聽諾姐兒的,不過現在諾姐兒還是要乖乖的去吃午飯。”
諾姐兒順了意,立刻眉開眼笑,乖巧的應聲,拉着陸鳴鳳的手上了馬車。
馬車揚長而去,宣德殿裏的宮珏翌心裏卻久久難以平靜,剛才他問陸鳴鳳的那句話時,她眼中不可置信的神情說明了一切。
諾姐兒就是他的女兒,那個可愛的小丫頭,竟然就是他的女兒,這讓他心裏有些複雜。
每一個皇帝都會在繼承大統的時候吃一種丹藥,身後肩胛骨處就會長出一顆紅痣,這是身份的象徵也是皇室血統不由混淆。
這麼多年,後宮之中也就只有慕容華清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阮嬪後來又懷上了一個,最後還是沒有抱住小產了,之後後宮就再也沒有人誕下龍嗣了。
他膝下只有宮晟一個兒子,宮晟和宮一諾是一年生的,一諾還是姐姐,比宮晟還要大幾個月。
宮晟是獨子,以至於他就是最讓人惦記的,這七年來,下毒行刺也發生了不少,好在都有驚無險,這總算是種安慰了,不過都多虧了皇貴妃的機智,否則也不可能那麼隨意的就化解了那些危機。
所以宮珏翌對慕容華清也多了幾分敬重。此時的長央宮裏,一身紫色金線百鳥朝鳳宮裙的慕容華清雍容華貴的躺在美人榻上,身邊的人都換了一遍,曾經服侍她的菱茭幾年前因為被人拖下水,卷進了謀害皇子的事情里。
慕容華清眼角也隱隱有了褶皺,明珠蒙塵,美人遲暮,讓人不由唏噓感嘆。
此時三月,正值春暖花開的日子,窗外雀兒躍枝而上,窗外李白桃紅,小軒窗,柔和的陽光照射進來。
突然門外急急跑進來一個穿着翠綠色比甲的宮女,她走進來匍匐在地,恭聲稟道:“娘娘,剛才宣德殿的小貴子過來遞信兒,說德妃娘娘回來了!”
慕容華清面色勃然大變,蹭的站了起來,雖然時隔七年,可是這個名字還是讓她恨得牙痒痒,當初宮珏翌就是拿她當刀子,來對付慕容府。
當初自己的困境不就是拜她所賜嗎?可以當年沒有親自出手收拾她,如今她竟然又出現了,她猛然響起她肚子裏,當初懷着皇上的第一個孩子不知道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目光帶着幾分毒辣的看向地上匍匐的婢女,聲音有些尖銳的道:“她可有帶什麼人進來?”
那宮女身子有些發抖,不敢說話卻又不能不回話。她瑟縮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另一個小宮女,神色慌忙。
她驚惶道:“有,有一個和太子差不多年紀的姑娘。”
姑娘?聞言,慕容華清大喜,原本低沉到谷底的心情又喜悅起來,她不允許任何人威脅道太子之位,她的兒子是唯一能夠繼承帝位的人。
經歷了最初的慌張之後,慕容華清冷靜了下來,她心裏尋思着,陸鳴鳳生的竟然是個女孩,即便她回了宮,也不過就是落得個長公主的名聲,也威脅不到她和兒子得地位。
想到這裏,慕容華清眼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不過她也絕對不能讓陸鳴鳳這麼輕鬆的進宮來。
心裏打定主意,慕容華清神色也從容下來。
她慌什麼,剛才竟然沒有繃住,泄了氣。
帶着鏤空赤金護甲的手漸漸送來,露出上面尖銳的的痕迹。
“嗯,我知道了,繼續關注那邊的情況有點風吹草動都立刻過來稟了我。”
小丫鬟應聲連忙退了下去。如蒙大赦一般。
一旁的松枝上前輕輕的替慕容華清續了一杯熱茶,她想到兒子,便讓松枝附耳上來聽:“太子那邊你也要注意一點,不要出了什麼岔子。”
松枝笑着點頭,一副唯命是從恭敬順從的模樣。慕容華清的臉色這才漸漸好了起來。
她剛才也實在是擔心了,一時間失了分寸,竟然喜形於色了,她隱忍了這麼多年,怎麼能夠因為陸鳴鳳就破功了。
這時候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一陣釵響錦華的聲音,有人撩了帘子,便聽見外面高聲稟告:“太子過來了!”
原來是兒子,那雙剛才還冷漠如霜的臉上頓時就浮上柔和的如同春水般柔和得讓人恨不得蜜溺在裏面不出來的感覺。七歲的宮晟一身黃色小袍子,腳上踩着一雙祥雲繡鞋,金線勾勒的花紋在光線反射中透露這皇家的貴氣。
他手上捧着一束花,是大朵的重瓣櫻花,淡淡的甜香味還迷留在他的身上。不得不說,皇家的基因各個都是精挑細選的,隨意拿出一個孩子來,都能看出來俊朗神逸。
慕容華清靜靜的看着自己的小天使來就自己了,歡喜的神色毫不掩飾,宏成把手上的花送給了慕容華清,聲音溫柔和煦的如同三月春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春風一樣。
“母妃,御花園裏的花開的可好了,孩兒下雪回來,看見了就去摘了幾枝華妃,吶,這個是給你的。”
他手上拿出那把花,鄭重其事的送給了華妃,華妃怎麼會不高興呢,簡直比過年還歡喜的,甚至覺得宮珏翌賜給她的赤金頭面都沒有兒子宮晟親自送的一束花來的讓她歡喜。
粉白晶瑩的花瓣在透光的地方顯得更加好看,慕容華清歡喜的放不下手來。她目光悠然,如同深夜裏一顆璀璨的星星。
宮晟見母親高興,自己也高興好起來,“母妃如果喜歡,兒臣下了課就去給母親弄些花兒放在花瓶里養着,母妃看着也會心情歡喜的。”
慕容華清欣慰的點了點頭,笑容使她的目光更加悠遠,柔和,讓她挺拔的五官便的更加好看。
已經沒有最初的那種少女青蔥感,反而有種時光沉澱出來的威嚴,她就坐在哪裏,可是卻讓人覺得這如同絕美的如同一幅畫。
最好的畫師都描摹不出她的神態,那種柔媚動人又內斂的美。
可是若是李公公見了,還是會覺得皇貴妃不如如今的德妃娘娘,不,應該稱呼雲璋夫人,那樣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迷人氣息。雍容大度,讓人敬而遠之的感覺浮上心頭。
不錯,如今的雲璋夫人不再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了,她已經有了抗衡一切的資本。
慕容華清親手接過宮晟手裏的花,放在面前輕輕的嗅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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