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當日採薇就跟着小叔小嬸去了參領府里,採薇也着實惦記籬落齋院子裏那幾畦地,開了春,也得翻土,等天兒一和暖,就得落下菜籽,到了三四月的時候,可不都看見頭一茬的青苗了。
趕上今兒晴好的天兒,午間日頭正好的時候,採薇讓三月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裏,她坐在上面曬太陽,一邊掂量着先種些什麼菜。
封暮蕭進來道時候,就見她悠閑的坐在院子裏,笑眯眯瞅着院裏的空地發獃,封暮蕭不禁莞爾,採薇總有些奇思妙想,譬如東籬軒,譬如眼前的籬落齋。
封暮蕭總不知不覺的想着,將來他們住的院子會被採薇收拾成什麼樣兒,每每想到這些,心裏就發急,急不可待的想娶她家去。
三月瞧見封暮蕭忙蹲身見禮,去屋裏搬了個杌凳出來,放在採薇身邊,便去了西廂那邊,跟個小丫頭說話兒。
採薇瞥了他一眼道:「你不跟着忙活南蠻王的親事,怎的跑這兒來了?」封暮蕭笑道:「又不是我成親,用我忙什麼,宮裏還不有的是人。」
採薇臉紅了紅,白了他一眼,封暮蕭小聲道:「我跟家裏說了,等出了正月就尋媒人去你家提親……」採薇眼珠子轉了轉道:「我怎麼不記得應了你。」封暮蕭不禁急道:「這時候了,你還想反悔可不能了,反正我知道你應了。」
採薇撲哧一聲笑了,封暮蕭目光閃了閃略遲疑的道:「會試之期將至,你那個乾哥哥怎的還沒來京?」
三月正巧過來,聽見這話,心裏不禁咯噔一下,採薇定定看了他一會兒道:「誰說沒來,昨個就到了,現住在我們家呢。」
封暮蕭蹭一下站起來,兩道劍眉都豎了起來:「住你家?他住你家做什麼?」採薇端詳他半晌,緩緩的道:「他怎的就不能住我家了,他是我乾哥哥,去了這層乾親,他也是我家實打實的親戚,來京趕考,不住我家住哪兒?」
封暮蕭默了默問她:「這麼說你見過他了?」採薇點點頭:「見過了。」封暮蕭的臉色陰晴不定了半天,忽然道:「明兒我就讓媒人上你家提親。」採薇皺皺眉:「你心裏想什麼呢,杜少卿不過是我的乾哥哥罷了。」
封暮蕭也覺得自己這味兒吃的有些莫名其妙,杜少卿他沒見過,但聽採薇提過,曾經有那麼一段日子,她信里就沒離開過杜少卿,說杜少卿愛管着她,給她佈置功課,讓她寫大字,兩人一起下棋,她贏過他幾次,她輸了他幾回,雖然日子不長,可封暮蕭卻印象深刻,以己度人,封暮蕭不認為守着採薇這樣的女子,還有男人會不生出旁的心思,後來,採薇也略提過幾次,說杜少卿十六中舉,算着今年必然來京會試,不想他一問就問着了,心裏一着急,就說出明兒去提親的話來。
可封暮蕭就是放不下這事,執拗的道:「採薇,那你告訴我,他也只把你當成乾妹子一樣看待?」
採薇不禁愕然:「我只管我自己,管他想什麼作甚?」封暮蕭忽然冷笑一聲道:「可見你也是知道他心思的,不然能巴巴的躲出來。」
採薇不禁氣上來,從來不知道,木頭是這麼個不講道理的男人,簡直胡攪蠻纏,平常話都說不多,這會兒唇舌倒分外伶俐起來。
採薇氣道:「今兒你是安心跟我拌嘴來了,別說我跟杜少卿沒什麼,就是我跟他有什麼與你什麼干係?」
「二姑娘,封公子,外頭風涼了,你們屋裏吃茶說話兒吧!」三月急忙過來打岔,自家姑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最是激不得,若是好好跟她說,什麼都能說通,若是硬碰硬,姑娘保准讓你碰的一頭疙瘩。
封暮蕭愣在當場,臉都有些發青,好容易知道了彼此心意,哪想到採薇忽然就說出這麼一句生分的話來,封暮蕭覺得分外刺心,怎麼就跟他沒幹系了,跟他沒幹系,他何必上趕着來吃這樣的味兒,越發疑心她跟杜少卿有什麼前情在裏頭。
認真算起來,杜少卿跟採薇在一起的時候,比他長許多,說青梅竹馬也不為過,一想到這些,封暮蕭更覺受不住。
採薇也不理他,站起來進了屋裏,封暮蕭在院裏站着半天沒動地兒,三月要出去喚他進來,卻被採薇喝住:「你去做什麼?」
三月跺跺腳道:「不過一兩句話便能說清楚的事兒,姑娘偏跟公子擰着犟,便是說兩句軟乎話兒能怎樣,又沒外人,難不成還能丟了姑娘的面子去。」
採薇嘟嘟嘴:「我是氣不過他這樣疑我,把我想成什麼人了?」三月道:「眼瞅着日頭就下去了,雖開了春,可還在正月里,院子裏涼的緊,回頭着了風寒可不好了,我去請公子進屋來……」說著,扭身走了出去,誰知她剛出來,就見封暮蕭身子一轉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一走,兩日都沒見着人影兒,鄭姐姐大喜的日子,都沒見着他的面,採薇不禁暗暗後悔,可話都說出去了,也不能收回來。
三月一個勁兒的埋怨她:「姑娘這脾氣怎的一到了封公子身上就分外大起來,平日跟個鋪子裏的夥計說話還輕言細語的呢,說穿了,不過就是吃味兒,犯得上吵的臉紅脖子粗嗎,要我說,趕明兒公子再來了,您把話說清楚就是了。」
採薇道:「哪是我跟他吵,你不也聽見了,他疑心我跟杜少卿不知多少日子了,竟是連杜少卿來趕會試的日子都記得,可見入了心,我跟他還說什麼……」
主僕倆正說話兒呢,忽聽窗戶外頭傳來徐靜雲的聲兒:「我說怎的從咱們府回去就病了,原來是你給了他氣受……」
「病了,怎麼病了?」採薇小聲問了句,徐靜雲道:「這話該我問你才是。」採薇沒說話,心裏卻更是後悔,自己不該那樣嗆他。
三月捧了茶來,徐靜雲吃了一口放在炕桌上:「今兒就要你一句痛快話兒,雖國公府的門第高,可咱家也沒想攀這個高枝二,你要實在不樂意這門親事,一拍兩散也就是了,總這樣拖着卻不好,這裏也沒旁人,你跟小嬸子說句心裏話,我也好與你計較。」
採薇垂着頭不說話,徐靜雲眼珠轉了轉,想着這樣的話她一個女孩兒家怎好就說樂意,便道:「那咱這麼著,要是樂意你就點點頭,不樂意就搖搖頭,如何?」
徐靜雲等了半天,才見採薇輕輕點了點頭,徐靜雲真是從心裏鬆了口氣,就沒見過這麼折騰的:「既是你應了,我就去跟封家遞過話兒去,我說也是,子都這個性子你還有什麼挑的,你這脾性平日倒是個最知機變的,怎的到他這裏就傻了,這男人不都一個樣兒,吃軟不吃硬,什麼話慢慢說不行。」
小嬸子走了之後,三月才笑道:「這兩句嘴拌的到有好處,親事卻成了,要我說,和該着謝謝杜家少爺才是。」採薇紅着臉不搭理她。
轉回頭再說封子都,在籬落齋外站了半日,採薇那一句:跟你什麼干係,真入了他的心去,恍惚就覺,這些年的心思都白費了一般,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為了採薇,才打疊起千百的好性兒,討她歡喜,這會兒被她一句冷語衝過來,封暮蕭忽覺沒意思起來,秉着一股氣,扭臉就出了籬落齋,沉着一張俊臉回了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