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文開始】
軍營扎在一個要緊的隘口,前面一汪清水潭,臨着潭水不遠便是一小片桃林,想來三月的時節,這裏該是一片雲霞璀璨的好景色,採薇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己過於天真,三月里這裏正打仗呢,還不知有多少人死傷在戰場,誰還有心思去欣賞桃花,桃花源,桃花源,古來隱者的安樂地,如今卻是兵戈相交的戰場。
桃花謝了,青綠的桃葉映着一潭碧水分外清幽,採薇不禁嘆道:「若在此地扎一草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分外悠閑。」
三月探頭看了看道:「公子想的好,可吃什麼,您瞧瞧除了那些軍帳,連戶人家都沒有。」採薇白了她一眼道:「煞風景,有山有水的怎會沒人,咱們不是人嗎,那些軍帳里的兵不是人嗎?」
三月嘟嘟嘴道:「那都是朝廷的糧草供着的,您要是在這兒扎一個草廬,可沒人送糧草了。」採薇道:「我可以種桃花啊!春天能賞花,夏末能吃果,桃仁還能入葯,桃木還能辟邪,怎麼不好。」
三月道:「我說不過公子。」木蕭卻道:「你若喜歡這裏,卻不用在這裏扎草廬,往西走五里便是個小村落,我跟師傅師弟在那邊住了幾年,村子裏家家戶戶都種桃樹,到了春天,遠遠只看見一片淺淡的粉色,如煙似霧,因此得名桃花村。」
採薇忽然眨眨眼道:「木頭,你竟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木蕭臉色有些不自在起來。採薇卻頗有自知之明的道:「這樣的地方是很美,可讓我閑了來此住上一月兩月倒好,倘若住上幾年,可是不成的,雖然羨慕這樣的世外之地,我卻實實在在是個紅塵中的俗人,做不得世外高人,還是安生做我的俗世小女子吧!」
木蕭不禁低笑一聲,三月暗暗鬆了口氣,剛才還擔心,若她家姑娘非要跑這兒來種桃樹,可怎麼好。
迎面拂來清風,採薇不禁閉上眼,彷彿帶着股野花的清香,夕陽漸漸落下,斜斜投下最後一抹餘暉,餘暉落在採薇的臉上,鍍上一層薄薄的光暈,迎着晚風,她的眉眼舒展,彷彿刻進了木蕭心裏一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由自主去在意,去思念,木蕭後來想想,他跟師傅如果那次沒救蘇家兄弟,或是師傅沒收善學為徒,或者他跟採薇再無見面的機會了,未免不是平生憾事。
木蕭總覺得,採薇心裏藏着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只要是她的,哪怕一點小事兒,他都想知道,都不由自主去在意,或者也該去籌謀……
不遠處一騎飛馬踢踏而至,木蕭吩咐車夫停住車,採薇還沒看清來人,已經被飛躍而下的男子衝過來一把抱住:「小採薇,瘋丫頭,想不想小叔,想不想小叔……」採薇被他轉的都快暈了,才知道這個愣頭青就是小叔蘇善學。
好在蘇善學終是穩重多了,只轉了兩圈,便放下採薇,採薇站住腳,瞪着蘇善學,不禁愣了一下,這一晃,跟小叔有七年不見了,記憶中那個敦實憨厚的小子,變成了個膀大腰圓魁梧非常的黑大個,只是咧着大嘴笑的模樣兒,依稀還有昔日的幾分影子。
蘇善學更是驚訝,從上到下打量小侄女幾眼道:「倒是跟小時不大一樣了,瘋丫頭成了個俊公子。」
採薇到了軍營才知道元帥不是旁人,就是小叔和木蕭的師傅唐秉,很傳奇的人物,因當年跟隨定國公南征蠻軍,而獲封威武將軍,蠻軍破后卻掛冠而去,從此朝廷少了一個赫赫威名的威武將軍,江湖上多了一個行俠仗義的雲大俠。
蠻軍再犯大明,定國公上奏天子,天子連下三道諭旨,請將,請得威武將軍挂帥,因此這一仗還沒打,蠻軍的敗局已定。
採薇忽然發現,她小叔挺有識人之能的,當初不是死賴活賴的拜了這個師傅,哪有今日大名鼎鼎破蠻軍的蘇先鋒。
採薇在軍營住了三日,便回了杭州,軍營畢竟不是她一個女人待的地方,仍是木蕭送她回來,眼瞅前面不遠就是高家的宅子,木蕭勒住馬道:「我需連夜趕回軍營,便不進去了,替我向你家舅爺問安,北上一路小心。」說完,撥轉馬頭揚鞭而去。
採薇有些怔怔出神,彷彿每次相聚相別都如此匆匆,她正愣神的功夫,忽聽馬蹄聲由遠及近,走了的木蕭又折返回來,到了採薇跟前,定定看着她,眸光堅定而晶亮:「你等着我,我們京城再見。」蘇採薇一愕的功夫,連人帶馬已經沒影兒了。
三月一張小臉激動的通紅:「姑娘……不,公子……不,姑娘,他,他,木頭,讓您等着他呢?」採薇臉也有些紅白了她一眼道:「不過一句離別的客套話罷了,你聽成什麼了?」
三月道:「什麼離別的客套話,姑娘真當我傻啊!」採薇道:「你不說他是江湖草莽,做不得准嗎?」三月道:「那是以前,這次他跟咱們叔老爺一樣立了軍功,論功行賞,怎麼還會去跑江湖。」
採薇嘆口氣道:「我倒寧願他還是個江湖客,算了,別提這些了,他便去了京城受封,我卻去做什麼還是回去倒蹬我的買賣要緊,別的都是虛,銀子才是實的。」
三月不禁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姑娘是個受過多大窮的呢,這樣稀罕銀子,如今姑娘的銀子還少了,東籬軒這一年賺的銀子,姑娘兩輩子都花不清了。」
採薇白了她一眼道:「誰還嫌銀子多,再說銀子多了你也沾光啊!趕明兒你跟豐收那小子成了親,姑娘我給你陪送一份厚厚的嫁妝,保證讓你生七個八個小子都能養的活。」
三月小臉大紅吶吶的道:「姑娘越發拿我們丫頭打趣,誰,誰,跟豐收成親了?」「你呀!」採薇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前兩年你們倆見了面就吵,跟一對冤家似的,最近這一陣,見了到連句話都不說了,兩人都成了鋸了嘴兒的葫蘆,你別忙,等過些日子,我跟乾娘說說,放了你去自是不能,把豐收要到咱家來,算個上門女婿,量他也不敢欺負你的。」
三月那張小臉跟塊大紅布一樣:「姑娘越說越沒正經的了。」採薇道:「這是正經的大事呢,放心吧!你既跟了我,我便要我為你打算妥當的,不止你,春分穀雨兩個也一樣。」倒讓三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採薇到了高家見了舅爺,把小叔的事兒說了,舅爺也高興的不行,採薇說要回去的時候,舅爺打點了打點,家裏讓二表舅守着,帶着大表舅非要跟着採薇回去,採薇沒法兒,怕舟車勞頓,畢竟舅爺有了年紀,可勸也勸不住。
大表舅道:「你就別勸了,爹惦記着你娘呢,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年,好容易得着信兒了,能不見上一面。」
好在高家有自己的大船,倒是比那些雇來的船舒服許多,一路上有採薇陪着說話逗趣,倒也不覺得難熬。
高老太爺最喜歡聽採薇說生意經,這一路下來,老爺子才跟大兒子的道:「怨不得他爹把這樣大的事兒交在她一個丫頭手裏,真真天生的買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