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替人頂罪
“父皇,父皇!是真的!父皇若是不信,盡可教人去搜湘安王落腳下榻的客棧。不止能搜出賬本,還有其他物證,那蠻夷公主與湘安王互通書信,黑紙白字豈可抵賴?除卻物證,還有人證!
洛霞塢塗不遠統領到我府門前哭訴不願再隨湘安王身後行謀逆之事,來往飛鴿傳書都落到我手裏了。就連邵郁邵將軍,也是被湘安王要挾慣了的,不信父王你問邵將軍。
對了,我,我還有人證。父王!那蠻夷胡寶兒郡主,還有她王兄胡軋,都是人證,均能指證湘安王通內判外,聯絡外邦意圖謀反。”
楚皇捂着胸口,愣是被氣得咳嗽了半晌,狠狠一腳踹開楚芮,喝道:“我還沒問你!這一地的死屍是不是你施為做怪,你倒自己撞上刀口!身為皇子卻着一身黑衣,滿面煞氣,是要氣死我么!”
楚芮眼睛早已熬紅,凜然站起來:“父王!你只罵我,半分不去求證真假,我不服!湘安王,你站出來!朝眾人交代賬本去向!敢不敢我叫上來塗不遠,叫上那蠻夷郡主,叫上那胡軋,我們當面對峙!不是你做的,卻又是誰做的!你來指出個人來洗脫你的清白!”
湘安王看也懶得看他,在楚皇面下單膝跪下,道:“此事我既已牽涉其中,已有嫌疑,不敢多言,不敢再牽扯旁人。”
“你幹嘛不直接承認,或乾脆否認!”楚芮人已近癲狂,心中那點務必要扳倒楚岸的執念讓他整個人語氣充滿陰鷙:“你乾脆指出人來啊!來啊!來啊!父皇,你偏袒太過明顯,天子威嚴如何服眾!邵郁,你還不說話!如今到底是誰在謀反!你們倒是出個聲啊!父皇,你為何還不下令傳詔證人!”
楚皇此時已被楚芮這頭蠢驢氣得不得不問出那一句:“岸兒,到底何如?賬本怎麼回事?”
楚岸拱手禮得雙手自持得早已指節發白,狠狠咬着槽牙強制自己要冷靜不要拔刀去捅楚芮,幾乎是一字一頓,道:
“父皇,賬本確實在我手裏。誰在謀逆,孩兒,實,在,不,知。需要查實詳近,才可定論。”
“當然是你啊!”楚芮道:“信不信現在打開這道暗門,地下藏的全是賣掉武器的臟銀,塗不遠都招供了!湘安王你否認有用么!”
舅舅被點名,紫契額上青筋暴/露。
如此態/勢是要瓦釜盡破,撕破臉皮了,邵郁凝眉看向台下眾人,緊緊閉了閉眼睛。
如此鬧下去,怕是皇帝都護不住湘安王了。一旦徹查,物證人證皆指向湘安王,縱使有一百張嘴長在身上,也難濯清。
若是任憑楚芮再如瘋狗一般咬下去,只怕不光塗不遠也保不住,紫契、蘇見、兵詭老者等等,凡是能被扯上半分的,怕是都逃不脫。
再次睜開時,邵郁眼神早已換上桀驁乖戾。
邵郁一把推開方才攔着自己的內侍,掀了外襟,單膝跪在青石磚上。
“──聖上,是我。”
“邵郁!”
“郁兒!”
鳳觴閣上空,同時響起兩道撕破喉嚨的痛心慘吼。那吼聲途徑發話人楚岸、紫契顫抖的雙唇,穿過那倆人佈滿血絲的眼球,發紅的眼眶,接着劃破漆黑夜色躍到上空,凄厲着蜿蜒而上,又如漩渦般急轉而下。
楚芮驚天動地的指責戛然而止,如同失聲一般,整個人似是傻了。
現場只一人是笑的,楚淞眼角儘是隱藏哂笑。
是誰都可,又有熱鬧看了。
倒是那兩句驚天動地的吼聲,叫皇帝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莫非為真?
劍拔弩張於此刻詭異靜止,短短凝滯須臾間,一幕荒誕卻漫長的栽贓怪局終於落幕,卻超乎所有人意料。
邵郁那張驚為天人、他人眼中男生女相的姝色容顏上,全是以往歡聲笑語與斑痕血淚交叉的超脫,似是在對那年少輕狂歲月致意,以超乎尋常的冷靜緩緩訴說:
“我本無意。胡寶兒意圖強娶,搶我做他們那個部族的駙馬,就在成婚當晚,叫我看見了堆成山的金銀。也是在那時,我知道了楚城中有顯赫之人在與胡軋王國內互通書信,構陷謀逆齷齪之事。與塗不遠互通書信的,是我。”
紫契閉上眼睛,手指掐進掌心。
“因為他的外甥紫契在我手裏捏着,他不敢不從。”邵郁眼角笑出了淚花:“胡軋既用着我,還防着我,因為他知道我對她親妹不是真心。”
楚岸狠狠咬着下/唇,將自己抿的緊緊的嘴唇,竟是咬出了血不自知。
“這鳳觴閣的地界埋着滿地黃金,亦是我做的。”邵郁從懷裏摸出一個染過血的羽毛,那羽毛已不想在內室中那般熠熠生輝,此時像是感受到主人命不久矣一般黯淡無光:“這是鑰匙,我殺了稷無霜,就為奪藏寶之地。”
隱匿在暗處的稷無霜捂着胸口,狠狠噗出一口黑血。
只有死人是最安全的。他懂,他的新閣主,這是認了鳳觴閣了。
“至於賬本。”邵郁似笑非笑,扭頭看向楚岸:“湘安王,替我保管這許久,該還我了罷?”
楚岸眼神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聽着邵郁將那對自己,亦是對他最殘忍的話終於說了出來。
“既是不叫你知道那東西是毀人的東西,你才能視若珍寶一般,夜夜放於書桌上。若知道是賬本,早就該被人毀屍滅跡了。誰能想到三皇子,竟是將我隨手塗鴉的幾本拙劣畫作竟圍了封皮好好珍藏?你若翻了裏頭,恐怕我早就露/餡了。”
“撒謊,他撒謊!”楚芮被氣糊塗了,有些口不擇言:“不是他!不!就是他!他在撒謊!假的,他說的全是假的!”
楚皇本就懷疑這是邵郁的權宜之計,又或,皇帝寧願相信這是邵郁的權宜之計,他是如何欣賞年少有為的邵郁,便有多希望這是權宜之計,聽了楚芮喃喃般的胡話,更是不耐:
“永王,注意措辭。”
什麼真的,假的,是又不是。
“你做不了的事,屬下幫你做。”邵郁這話說的嶙峋不清,意有所指,同時舉起手裏約指:“當初你給微臣約指的時候,可有說過,待我想清楚了,就去找你?”
“不是,不是!父皇!他在含血噴人!”箭頭陡然調轉自己,楚芮更慌了:“此事當真不幹皇兒任何干係!”
“不干你的事么?”邵郁此時的碎笑,如同魔鬼凄厲嚎哭撲向楚芮:“那請永王解釋一下,這一地的死士,為何全是我邵郁營中忠將,永王不是在解決麻煩消除痕迹又是在幹什麼!湘安王只知護我良將,和你的手下起了衝突,便被你禍起斬死,竟連同着康平王也摻合了進來。聖上去問康平王,叫康平王的手下去一一查看屍體,便知微臣是不是在說謊。”
眾人皆知,邵家軍在右手腕皆有硃砂點腕,意譽“精忠明智,硃砂點痣。”
這是將選擇權交給了向來眼界伶俐、知道選擇風向的康平王。若去一併去做手腳,硃砂是能點上的,最不濟,趁着夜黑風高,用人血糊弄一二也可。
就看康平王願不願意去做。
楚岸狠狠閉上眼睛,彷彿並不關心結果。
只消半刻。
康平王如被火舌舔到了那般,指着手下搬來的那句死屍驚叫道:“怎麼手腕上皆是硃砂的!父皇,父皇,兒臣當真不知啊!兒臣只當是亂臣賊子,來謀取湘安王性命的,下手皆沒留情的!不信您問湘安王。”
楚岸睜開眼睛,眼底並無多少欣慰欣喜,講:“是。”
風水如此一般輪流轉法,楚皇心裏早有定奪一二,沉聲下令:“將永王、邵郁一併拿下,聽候發落。”
楚岸如夙命一般地,重新閉上了眼睛。
楚芮癱坐於地,生無可戀。方才那般能叫,這下徹底偃旗息鼓。
紫契一路眼睛護送邵郁。
湘安王忽然睜開眼睛,猛然膝蓋一動,想要起身,被皇帝一把摁住。
皇帝對他搖了搖頭,那幅度極輕,趁着夜色,就算是有人看見,也會以為是錯覺。
楚岸卻是再也崩不住,無聲崩潰哽咽痛哭。
他本來見到父王的第一眼,是要求賜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