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鹿鳴胸口絞擰劇痛得完全喘不過氣來,她緊緊掐握着方向盤,再抬眼時淚眼已赤紅如血,燃燒着熊熊憤恨怒火。
好,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鹿鳴開車一路狂飆,在此同時,第五組不斷傳來最新訊息,他們已經追蹤到了布浪的手機,信號確實停留在親不知子斷崖,但是無法確認手機是否還在孩子身上。
「鹿小姐,我們兵分二路,一組先行趕過去偵査埋伏,另一組緊緊跟着你,請你放心。」第五組成員之一冷靜沉聲道,「我們絕對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請你們一定要救出布浪。」儘管車內開着暖氣,她的手冰冷得連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們會的。」幾秒后,第五組成員聲音突然變了,鹿鳴在電話這端甚至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震驚與僵硬沉默,她心臟重重一墜,沒來由深深恐慌了起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敏銳地追問,嗓音不自覺地尖銳而輕顫,呼吸停滯。
手機那頭沉默持續……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第五組成員喘息聲很沉重,遲疑而緩慢地道:「鹿小姐,我剛剛收到了一個訊息,不過,目前情形很亂,狀況也還未釐清——」
電光石火間,她腦子「轟」的一聲巨響,臉上血色消褪得無影無蹤。
「是……周頌嗎?」
鹿鳴幾乎無法握緊方向盤,她有一剎那的茫然,眼前一陣發黑,像是整個世界在她周圍迅速崩塌了……
好冷……怎麼會……突然變得那麼冷?
「砰」的一聲,她身子猛地往前一衝,如果不是安全帶緊緊扣繫着,恐怕早已撞破擋風玻璃飛出去了!
鹿鳴胸口被勒得劇痛無比,車子撞到一邊的山壁,引擎蓋微微凹起了一塊。
也多虧這一撞,她終於回過神來,抖着手摸索抓回掉落在車內地毯上,對方不斷發出焦灼呼叫的手機。
「鹿小姐,你還好嗎?我們看見你了,別動,我們馬上過去接你。」
她喉嚨絞緊得無法發出聲音,努力吞咽了好幾下,才顫抖地問出:「周頌……周頌他怎麼了?」
「你先別慌,我們到了。」
下一刻,車門被一個大力撬開了,一名高大的外國男人小心翼翼地拉出她,另一名高大的東方男人則是迅速用厚毯子包住了她。
她全身無法抑止地劇烈發抖,臉色白得跟紙一樣,迫不及待緊緊抓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周頌!告誠我周頌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嗓音失控嘶吼了起來。
兩人神情嚴肅地對看一眼,其中一人謹慎地道:「現在只知道老大率領小組,成功救援了所有團員下山,可老大自己卻消失在孫達爾-哈亞塔山的半山腰……不過他們已經迅速進行搜尋了,一定不會有事的。」
鹿鳴僵立在原地,面色慘白,兩眼發直,整個人就像是尊不會呼吸、不會移動的蠟像。
第五組兩名組員焦急地不斷安撫着她,可她什麼都聽不見……
漸漸的,鹿鳴動了,她發瘋般地沖向自己的車,就要跳上去!
「鹿小姐!」兩名組員居然也拉不住她。
「我要去機場!我要去找他!」她動作狂亂,眼神卻冷靜得令人心慌。「你們要嘛幫我,要嘛就滾開——我能找到他,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
「鹿小姐,我們知道你現在擔憂急亂的心情,但目前有最精銳的部隊在找老大,他們一定會平安把老大帶回來的。」其中一名組員急促提醒道:「我們會帶您去哈巴羅夫斯克,但不是現在……現在還有人需要你,你必須儘速前往親不知子斷崖!」
她身形霍然頓住了。
布浪。
這一瞬,鹿鳴終於知道什麼叫心被撕裂成兩半、進退維谷抉擇艱難的痛苦。
過去五年,周頌在世界各地最危險的地方進行他引以為樂趣的極限挑戰運動,無論是到尼加拉瓜玩火山滑板,到加州優勝美地進行九百公尺高的「黎明之牆」徒手攀岩,甚至是到刁曼島自由潛水……
她從最初的擔心,到已經無能為力只能逼迫自己習以為常的麻木了,因為她知道,那是他最擅長也最喜愛的一切,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她最後選擇離開,除了厭倦漫長的等待,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她不願再承受這樣心驚膽戰、永無止境的擔憂了。
可是這次不一樣……
他是為了救人,甚至不惜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不,不會的,他一定不會有事,他肯定會好好兒的,會平安無事的回來!
——周頌,你答應過我的。
她呼吸無比遲緩沉重,眼前金星亂竄,卻在瞬間心沉澱了下來。
「我們走!」她眼神陰鬱果決。「去親不知子斷崖。」
北風凄厲呼嘯,親不知子斷崖的天空步道上,一邊是峭壁,一邊是咆哮翻滾着黑白浪濤的大海。
第五組人員一批潛伏在新機隧道入口處,一批則是攀登上了山巔上,伺機而動。
鹿鳴臉色蒼白,腳步堅定地在狂風吹拂下,緩緩一步步踏上了驚險駭人的天空步道。
短短的一百五十公尺,在天氣晴朗時很快就能通過,可此刻風大浪高,吹得人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身子,她只能扶着欄杆,努力不去看腳下和另一邊垂直可怕的斷崖大海。
而「林妲」就站在那兒,在最險峻的那一段,瘦削的臉上透着一抹血色,姿勢看起來很詭異,腦袋和肩膀的比例有點怪怪的,但偏偏她還在對自己微笑,笑得令人發寒。
「布浪在哪裏?」她在狂風中大喊。
「你果然比姬搖心狠。」林妲——管夫人笑吟吟,有着貓捉老鼠戲耍獵物的殘忍。「不過,早點認清事實也好,這就是我們三人的宿命……誰都別想得到幸福!」
「你到底是誰?」鹿鳴緊緊盯着她。
管夫人笑意更加妖艷而陰森。「你的姬搖「好」阿姨就沒跟你說過,我是誰嗎?」
「我沒有時間跟你玩文字遊戲,交出布浪,否則就等着魂飛魄散。」她冷冷地道。
「你還指望着姬搖來替你撐腰嗎?」管夫人笑容扭曲了起來,眼睛血紅如魔。「孽女!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我之間血脈相連,自生結界,只要我不允,她是永遠靠不近你我面前的。」
鹿鳴幾乎以為風太大,她耳朵出現幻聽了。
——不可能!
「你在胡說八道個什麼鬼?」她心臟狠狠一擰,隨即嗤之以鼻。「你說你是我媽?那身分證拿出來檢査一下,別以為隨口瞎掰就可以,我還說你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你承不承認?」
管夫人勃然大怒,長發驀然暴漲騰空如千萬條黑蛇猙獰吐信,「孽女!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弄死你?」
鹿鳴面露驚駭地後退了一大步,險險跌倒,總算及時抓住了欄杆,喉頭髮干,心跳如擂鼓。
在這一瞬間,她看見了「林妲」體內背後有成千上百個陰魂在尖厲慘叫,痛苦、怨恨、恐懼、邪惡、嗜血……黑暗濃稠得彷佛透着血腥的瀝青開始逐漸擴散,漸漸蔓延到她腳下來,她低頭一看,有好幾隻枯爪冰冷地抓住她的腳踝,腥臭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