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一章
【正文開始】
北風卷地,像是嘶吼一般呼嘯,黃沙被風捲起打在窗格上,發出沙沙的聲音,西北的春天往往比其他地方來得都要兇殘,它帶不來勃勃生機,春意盎然,有的只有黃沙漫漫。
小抱廈二樓里的年輕女人不顧外面的大風,皺着眉頭支起了窗子,瞧見抱廈下一個梳着兩個髻女童坐在小板凳上逗弄着下人養來看家的土狗。
年輕女人嘆了口氣,開口道:「冬梅去把五小姐叫進來,外面風大。」被喚作冬梅的女子應了一聲,小碎步出了抱廈。
沒一會兒,那個雙髻女童便蹦蹦跳跳的進了抱廈,後面還跟着那隻土狗,年輕女人皺起秀眉,沖冬梅嗔道:「怎麼能讓五小姐帶着狗進抱廈?」
冬梅低下頭有些委屈道:「是小姐非要帶進來的。」
「還不攆出去?!」女子的聲音嚴肅了許多,女童忽然開口,軟軟糯糯道:「梅姨娘,讓大黃留在這兒罷,外面風大,」
被稱作梅姨娘的年輕女人,轉身從漆木衣櫃裏拿出一套乾淨的衣服,輕聲道:「冬梅,帶着狗到樓下去罷,我給五小姐換衣服。」
一聽梅姨娘鬆了口,女童高興了許多,跳着過來,張開短粗的雙臂,等着梅姨娘給自己換衣服,梅姨娘見她可愛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以後風大的時候好好在抱廈里獃著,免得把衣服弄髒了把自己弄病了。」
「我知道,我聽梅姨娘的話就是了。」女童鼓起小臉,癟着嘴說。
梅姨娘給女童換好衣服,往後走了幾步,仔細上下瞧了瞧,心中開始酸澀起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去年的衣服果然小了,看着穿着短半截衣袖和褲腿的女童,眼睛裏不時的有東西在打轉。
女童眨巴眨巴眼睛,上前問道:「梅姨娘怎麼了?怎麼要哭了?」
梅姨娘連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沒事,姨娘沒事。」可是想起在西北過得這八年日子裏,心裏真的沒事么?
梅姨娘本是世家女子,無奈家道中落便嫁給當時在京城為官的姚老爺,她年輕漂亮知書達理,姚老爺待她自然也是好的,只是姚善宜出生后,一切都變了。
梅姨娘懷孕的時候就像菩薩禱告過,一定要一舉得男,好在姚家站穩腳跟,畢竟家裏只有一個嫡長子姚善禮,誰知求什麼什麼不靈,一生就生了姚善宜這個丫頭片子,是個丫頭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她是庶出的五小姐,按排行取乳名為五丫,怎麼聽怎麼像是烏鴉。
姚太太早就看自己不順眼,自然不會為自己生的一個庶出丫頭改乳名,姚老爺就更不會在乎一個庶出丫頭了。
最要緊的不是生了個丫頭,乳名為五丫,而是她出生不久,姚老爺便莫名其妙的被貶官到鳥不拉屎的西北,一來就是八年。
這一下就真成了天降烏鴉,當官的最迷信運勢,從此姚老爺便不再理這對母女,連姚太太也直接把五丫丟給了梅姨娘,免得沾上晦氣。
這八年的日子說好不好,說苦心裏最苦,幸好有五丫這傻丫頭陪着,否則還真不知道怎麼熬,年紀輕輕就守了活寡,想當年自己是恨五丫的,現在想想好像是作為娘親的她害了五丫。
五丫六歲的時候,自己一個人爬上庭院裏的矮粗的槐樹上,坐在樹枝抱着樹榦,大聲地衝下面的三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喊:「我不是烏鴉,我是鳳凰,你們瞧我坐在枝頭上,而你們站在地上。」
其他的人都勸着五丫下來,而二丫姚善思噗嗤一笑,「你是傻的么?你以為飛上枝頭就能變鳳凰了么?你還是烏鴉,何況你是爬上去的也不是飛上去的。」二丫語言尖酸刻薄,聽得其他幾個人不禁皺眉。
樹上的五丫年幼,聽了二丫的話臉憋的通紅,磕磕巴巴道:「我是飛上來的!」語氣堅定,卻明顯從她紅着的小耳朵上看得出她在撒謊。
家裏唯一的兒子姚善禮開口道:「五妹妹,莫要胡鬧,快下來,大哥哥在下面接着你別怕。」說著他走到樹榦下,伸出長長的雙臂。這個家裏,恐怕只有姚善禮不把五丫當成烏鴉。
二丫有些嫌棄道:「大哥,五妹妹不是說她會飛么?那就叫她飛下來好了,用得着你多管閑事么?」
姚善禮狠狠瞪了她一眼,「還嫌不夠亂么?」話音剛落,五丫便開了口:「我能飛下去!」
說著張開自己短粗的雙臂開始呼扇,五丫眼睛一閉,眼前一黑就從樹枝上跳了下去,雖然她揮舞着雙臂,但是還是像個蘋果般重力下落,很顯然她不是鳳凰也不是烏鴉,她只是非要把自己當成鳥的人,俗稱,「偽鳥人」。
只聽「啊」的一聲,大家都慌了,卻又都倒吸了口涼氣。
五丫本來以為自己會摔得很疼,卻只是感覺膝蓋上火辣辣的,身下卻軟得很,五丫睜開眼睛一瞧,就是二丫那張痛苦的大臉,三丫嚇得在一旁哇哇哭,姚善禮趕緊上前拉起五丫,左看看右看看,好在那槐樹一點也不高,五丫只有幾處蹭破了皮。
可被壓在下面的二丫就沒那麼好命了,疼的直在地上打滾,姚善禮皺眉,本不想管這個沒事找事的二妹妹,卻也沒辦法,只好抱起二丫問道:「哪裏痛?」
二丫嘶嘶的道:「胳膊抬不起來了。」臉上帶雨梨花的,三丫在一旁邊哭邊喊道:「哇哇,二姐姐被五妹妹壓殘廢了!」
「別胡說,」然後把懷中的二丫遞給身邊的媽媽,「趕緊把二小姐送回去,請個大夫來看看。」
這場鬧劇最後就以五丫被跪一上午,面壁思過三天,二丫斷了一隻手臂,除了吃飯,禁止出房門一步,姚家大院裏嚴禁再提五小姐這個已經被眾人認定的外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