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閉門

第五章 閉門

回去時,馬車再次經過臨安街。

快意樓上的歌聲又傳入耳里,程清宛沒再掀簾,而是在馬車快接近香料坊時叫了停。

後面的馬車也跟着停下,東珠聽到聲音,從車廂下來,走到程清宛車窗邊上問:“姑娘,可是有什麼吩咐?”

窗內遞出一封信書,信封上印着完整的火漆蠟,程清宛輕柔的聲音從車廂里傳出:“這是我從古籍上抄錄的一張香方,你替我將它交於凝香坊的店主紛娘,讓她調好香丸後送到府上來。”

“是。”東珠雙手接過。

時人好熏香,香品種類繁多,或鮮花乾草,或膏粉線塊。程清宛平日焚香多用香丸、香塊,用時取一小塊,置於鏤空香爐之中,以炭為底火,隔灰熏燒,香氣綿綿。

東珠走進香坊,恰好店主人在,她自報家門后把信封遞交,敘說程清宛的吩咐,末了又仔細叮囑一番。

燕京的香料鋪子不知凡幾,單說臨安街,有“沉香似錦”珠玉在前,凝香坊可說是門市清冷。

但它竟然能入了國公府姑娘的眼,紛娘自然欣喜若狂,再三保證定盡心儘力,不辜負所託。

馬車趕在日落之前回到寧國府。

掌燈時分,程夫人打發小丫頭提了紗燈往明月閣,將四姑娘請來。

屋裏四角亮着八寶琉璃燈,案几上擺着一尊白玉仙山花觚,瓶口插着桃花枝,燈下更添三分顏色。

程夫人坐在羅漢床上,身穿墨綠色牡丹暗紋便服,高髻上插着兩隻事事如意簪,她從來都是端莊得體的。

程清宛見禮后落坐,屋裏自有伺候的丫頭斟茶。

待她坐下后,程夫人方問道:“此次出門一路可好?”

程清宛捧着茶盞淺笑道:“托您福,一路平順。”想了想,又添一句:“菩提寺的佛陀莊嚴,山下的桃花也開得鮮艷。”

“那就好。”程夫人點頭,又提起另一件事:“只是宛宛,你是寧國府的嫡姑娘,年紀也不算小了,沒事不要總與小孩兒鬧在一塊,別人看了說你不穩妥,我看了也不高興,你說是不是?”

她的語氣淡淡,聽着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程清宛知她在指清妍與徐凌波等人,笑吟吟道:“女兒曉得。只是此次出門並不關係旁人,是我心裏不平靜,這才想走一趟佛門。”

程夫人問:“是為哪一件事不平靜?”

“只是夢靨。”程清宛不欲多說,轉了話題道:“今兒在菩提寺還遇見了思瑤表姐,聽說是去還願的。”

程夫人抿一口茶,說道:“這件事我還沒與你說過,思瑤剛議了親事,對方是孟家的三公子,下個月十八日就要訂婚。說來我該為她添上兩套頭面,你幫着挑一挑?”

原來梁思瑤所說的還願,是為著自己定親之事,看來這樁婚事她是滿意的。

程清宛笑了笑,回道:“女子出嫁,添嫁妝,添的是臉面。金玉珠翠,往端莊大氣上挑,總出不了錯兒。”

程夫人問:“倘若要出挑些呢?”

程清宛道:“那就要形制上下功夫了。時下女子所戴的釵環,多喜好仿古,恰好母親手中就有一幅《舜華夫人小像》孤本。世人盛傳其名,倘若能按圖仿出一套舜華夫人的頭面,必定是出挑的。”

程夫人的目光多了幾分讚賞,“這倒是個好主意。”

母女二人閑談了一會兒后,程夫人見着天色已晚,便不多留她,只是臨行前多叮囑了幾句。

回到明月閣,程清宛甫一進門,東珠就捧着一個鏤空鎏金熏爐走來,說道:“大奶奶遣人送來一個鏤空鎏金熏爐,說是謝禮兒,想必是知道了您這陣子對香道上了心。五姑娘那兒,聽說大奶奶是送了一把薄紗水墨團扇。”

程清宛聽罷一笑,“大嫂還是這樣客氣。”

她沒再多言,讓東珠把香爐收好,自個兒在妝枱前坐下,南枝上前服侍,幫她卸下釵環。

程清宛望着銅鏡里的自己,心裏一直想起母親的話,遂對南枝說道:“明兒你把那本《妙法蓮華經》找出來,接下來幾日我要抄寫經文,無甚緊要事,不要讓人來打擾。”

花朝節上鬧出的小風波,程夫人最上沒有責怪,卻也藉此敲打了一番,她不希望女兒身上傳出任何一絲不好的名聲。

程清宛不好拂了母親的一片苦心,便想起借抄寫佛經靜一靜心,也好讓程夫人放心。

寧國府的後院一貫悠閑,老太君不好立規矩,除卻晨昏定省,再沒有旁的事需煩到幾位姑娘,平日裏明月閣常往來的不過是六姑娘以及程夫人、老太君屋裏的人。

第二日,南枝燒了熏香,備下紙筆,研好墨請程清宛抄經。

不巧這日卻來了一位稀客,是二房的太太李氏,東珠等人自然不敢攔她,恭恭敬敬把人請進去。

程二老爺乃是有才之士,當年他娶妻之後便搬出寧國府,立志憑自身才學考取功名,之後連中三元,官拜尚書,一時成為燕京佳話,風頭無雙。

程尚書府就在寧國府的后兩條巷,李夫人隔三差五來為老太君盡孝心,兩房的關係倒也算親切。

只是跑到明月閣來,卻是頭一回。

程清宛也覺得稀奇,擱了筆去迎她,又親自遞茶與她,“太太怎麼來了?”

李夫人接過茶道:“是有一件好事兒要與你說。下個月元嘉長公主要下揚州,想邀幾位貴女一同遊玩,毓兒也在受邀之列,丫頭沒出過遠門,所以想問問你要不要一同去,路上好有個照應。”

程清宛笑道:“毓兒姐姐能得長公主喜愛,這是好事兒,只是她的好意我卻不能接受。一則長公主邀了哪幾位就是哪幾位,我貿然加入,實在不妥。再則……不怕太太笑話,因着上回花朝會弄出的風波,回來母親對我管教更嚴了,連踏出家門都是難事,何況是去揚州。”

李夫人啜一口茶,“這有何難?只要你應下了,我就去與你母親說,她準是答應的。”

“是我自個兒也想收心了。”程清宛指了指書案上的佛經,“您瞧,我正抄着經文呢,半途而廢,菩薩就要怪我心就不誠了。”

李夫人知道這是她的推辭,心裏雖不高興,卻也覺得那話有些道理,長公主的恩典何等珍貴?還是不好隨意消磨的好。

她擺擺手,面上仍是不情願的樣子,“罷了罷了,你不想去,我就不為難你了。”

若她真要堅持,哪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

程清宛知她聽進去了,笑吟吟地勸慰她:“您寬心,毓兒姐姐象您,是個有福氣的,她人又聰明,定不會教人欺負了去。再說,太太以前可是長公主的伴讀,交情甚好,就是看在您的面子上,長公主定會多加關照毓兒姐姐的。”

李夫人聽了這些話,心裏才覺得舒坦,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來,“可不就是怕她受欺負?你毓兒姐姐她呀,就是個悶葫蘆,平時受了氣也不肯說,這回出門我就指望長公主多護着她了。”

二人又閑聊幾句,李夫人就要往老太君處請安,程清宛因着要抄佛經便沒有同去,只送她到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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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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