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見
因着梁夫人交代過，孫媽媽早早安排了馬車在門外等候了，隨行的還有兩個婆子。
車夫擺好馬凳，請兩位姑娘上車。
馬車共兩駕，姐妹兩並乘一駕，南枝、綠腰和兩個婆子共乘一駕。
路上程素妍幾次偷偷掀開帘子，河邊楊柳依依，燕子啁啾，一副春意盎然的景緻，讓人好不愜意。
“還是姐姐有辦法，藉著上香的理由帶我春來賞春，可是……”
程素妍放下帘子，轉頭看向靠着軟枕閉目養神的姐姐，問道：“我看你這幾日，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程清宛聽到她的聲音，睜開眼睛，調了調位置讓自己更舒坦些，“我在想一些事情，不必管我。”
“什麼事情？”
程清宛搖頭不說。
程素妍卻是不依，拉着她看窗外風景，笑道：“快別想了，難得出來一趟，何必把自己整成悶葫蘆？你瞧外面多熱鬧。”
馬車正好駛到臨安街，這裏的路四通八達，街上車水馬龍，兩邊店鋪林立，是整個燕京最熱鬧的地方。
貨郎挑着擔子，手搖撥浪鼓，邊走邊吆喝。幾個孩童圍在糖擔前，老人用小鎚子敲板糖，敲出清脆的“叮叮殼”的聲音。說書聲、喝彩聲從酒肆茶樓里傳出來，無一處不是熱鬧繁華。
車輪慢慢滾過石板路，馬車快駛到街尾時，不遠處飄來的女子婉轉柔和的歌聲，讓程素妍不由驚嘆：“這歌聲真是好聽，不知是何人唱的？”
程清宛也被這縹緲的歌聲所吸引，馬車慢慢向前，歌聲漸漸響亮，唱歌的女子就在附近。
她掀開一角車簾，微微抬頭，目光順着歌聲傳出的高樓望去。
高樓共五層，匾額上龍飛鳳舞寫着“快意樓”三個字。
二層樓上，青衫男子持酒杯佇立，衣帶當風，發不束冠，鬆鬆散散繫着一根髮帶。
他衣束不得體，瀟洒的姿態卻讓人印象深刻，憑欄望遠，神色淡漠，如一棵懸崖上的孤竹。
程清宛只是多看了他兩眼，卻讓他發現了，低眸對她一笑，舉杯相敬，嚇得她趕緊放下帘子。
這讓恰好撞見這一幕的程素妍皺眉，責罵道：“這個人未免太過猛浪了。”
她自己偶爾雖也偷偷看一些書生小姐、才子佳人的話本，卻從沒往自己身上套過。
程清宛耳朵微微發燙，她不動神色縮回了原來的位置，靠着軟枕，不讓妹妹看出異樣。
她擺出一副懶懶的姿態，故作自若道：“確實是風流了一些。不過，這裏什麼時候多了一幢快意樓？”
“幾個月前路過這兒都沒有注意到，大概是新開的酒樓罷。”程素妍也感到奇怪。
程清宛點了點頭，話題就此帶過。
菩提寺乃是皇家寺院，坐落在小湯山上，寺里清靜恭肅，平日主要接待的都是皇室中人、達官顯貴，尋常人物並不許進。
一行人下了馬車，進入寺門就有小和尚她們指路，登上二十一層石階，佛殿裏香燭齊明，寶相莊嚴。
姐妹兩在外殿虔誠上了清香，添了香火錢，方進入大殿，禮佛三拜。
三炷香敬完，程清宛欲往別殿去，程素妍輕聲喊住她：“既然來了，何不隨便求一支簽？”
程清宛搖搖頭。
禮佛求心安可以，搖簽解詩文她卻是不敢的，自己的命數本就離奇，萬一讓哪個佛法高深的大師看出什麼端倪來，此後就麻煩纏身了。
程素妍拿起竹籤桶，說道：“你不求，我就一個人求！”
留了兩個婆子在殿內陪她，程清宛帶着南枝外邊等她。
南枝道：“山上風大，寒氣也重，姑娘不如到禪房去等？”
寺里特意留了十幾間小禪房，專供上山的香客憩休，程清宛想着妹妹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便讓殿門口的小和尚轉告一聲，和南枝到禪房去等她。
小和尚念一聲佛陀，“小僧為兩位施主引路。”
南枝笑道：“菩提寺我跟着姑娘來過好幾回了，我知道禪房的路怎麼走，就不勞煩小師傅了。”
她說著，別過小和尚，帶着自家姑娘往禪房去。
寺里花木扶疏，曲徑通幽，偶經幾座偏殿，傳出陣陣木魚聲。
路過迴廊時，南枝輕輕扯一下程清宛的衣袖，“姑娘，您看……”
她不敢用手指，偏了好幾次頭，程清宛朝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
隔得稍遠的對廊里，有一個玄色衣袍的男子步履匆匆，其中一間禪房前推門進入，門很快被緊緊關上了。
南枝低聲道：“那不是宣平侯世子嗎？”
程清宛點了點頭，神色有些凝重，卻沒有多說什麼。
對面迴廊的禪房是接待男客的，離女客休憩的禪房隔着一大段距離，兩人繼續往前面走，快拐彎的時候，程清宛神使鬼差地回過頭去。
一個男人出現在宣平侯世子的門前，他站在門前探查左右，確定沒人看見才快速躲進房裏。
因隔得稍遠，兩邊又有樹叢遮擋，她們才沒有被發現。
南枝不知她為何停步往回頭，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對廊里空空如也，“姑娘，怎麼了？”
“無事。”她收回目光，轉身拐了個彎，走在另一條迴廊上，這才低聲叮囑南枝：“方才遇到的，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切記了。”
南枝低聲應是，雖然不知道姑娘為何要她守口，卻也沒有多問。
到了禪房以後，程清宛沒有叫茶，只在蒲團上靜坐。
一會兒，廊外便傳來兩個女子的笑聲，南枝聽到其中一個程素妍的聲音，一打開門，便見她和梁思瑤攜手而來。
“梁姑娘來了。”南枝笑着問好。
梁家，是程夫人的娘家。
程清宛聽到聲音，起身相迎，笑道：“我聽聲音就覺得有些耳熟，沒想到是瑤姐姐來了。”
梁思瑤對她不冷不熱，“我和妍表妹許久未見了，難得在寺里遇見，邊想着聚一聚。”
南枝斟好了茶，程清宛請梁思瑤入座，“許久未見，瑤姐姐依舊光彩照人。舅舅、舅母可安好？”
梁思瑤自個兒入座，端茶笑一聲：“當然安好。我此次來，不過來還願的。”
程清宛站在一旁笑道：“那就好。”
梁思瑤不再搭理她，朝程素妍招招手，“妍表妹，你也坐下啊。”
說來好笑，明明程清宛和她才是正經的表姐妹，然而每每兩人一見面，她都故意冷落程清宛，主動和程素妍親近，待程清宛走開了，她又對程素妍愛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