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賠罪
四姑娘頭上簪着碧玉桃紋髮釵，項上戴的如意紋瓔珞圈掛着一把長命鎖，身穿素色交領上襦，外罩着輕紗羅衫，下身是一條石榴裙，蛾眉螓首，端莊明麗。
六姑娘髻上只綰一根白玉簪，旁的髮飾一概沒有，穿的是雨過天晴煙羅襦裙，一條鵝黃提花紋披帛，襯得人風姿卓越。
兩人的言行禮儀皆挑不出錯來。
徐夫人細細打量她們，稱讚道：“好些日子沒見到面，兩位姑娘越發俊俏了，規矩也是極好的。”
她看看自家女兒，恨其不爭道：“若我們家姑娘能學來一半，我也就知足了。聽說她前兒還差點衝撞了四姑娘？我特意帶她來給姑娘陪個不是。”
徐夫人來前對她耳提面命，徐凌波不敢在母親面前造次，忙起身對着清婉規規矩矩行了半個禮兒：“都怪我莽撞，差點撞到宛姐姐，因着這事兒，母親在家不知訓了我多少回。今兒總算再見到宛姐姐，還請姐姐寬宥，原諒我這一回罷！”
程清宛微笑看她，“徐姑娘坐下罷，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的年齡不是白長的，不管是徐凌波還是程素妍，在她眼裏都不過是沒長大的小孩兒，只要不是故意的，她就不會去計較。
程夫人點一點頭，與徐夫人說道：“這件事情，六姑娘也有不對的地方，我已經訓過她。”
這話讓從剛才一坐下，就等着被點名的程素妍站起來，向徐夫人母女福了福身：“素妍知錯了，日後定當慎重。”
徐凌波亦回以一禮。
“好！好！”老太君撫掌而笑，“都錯能改，都是好孩子。”
老人家年紀大了，就喜歡看到這樣和和氣氣、美美滿滿的場面。
徐凌波笑着坐回去，搖一搖母親的手臂，撒嬌道：“母親您聽，老太君都說了，知錯能改都是好孩子，回去以後，您可不能再責備我了。”
徐夫人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腦門，“你呀，只要不給我惹事，我一句話都不會說你！”
眾人都笑了。
程清宛對徐凌波道：“徐姑娘是愛花之人，恰好我平日也愛弄些花花草草，院裏栽了不少花兒，不乏珍品。今兒你難得來做客，合該是我們姐妹領着你逛園子。”
待在兩個長輩面前，尤其是面對老太君，徐凌波很是拘謹，巴不得快些回去，故而聽到程清宛邀她逛園子，馬上就應承下來了。
程夫人笑道：“叫你們來，就是為了陪徐姑娘，既然你自己攬下了，就好些招待着。一會兒擺下晚飯，再打發人去叫你們。”
聽這意思，是要留她們母女吃飯了。
還沒等徐夫人找好推辭，程清宛姐妹就先一步把徐凌波帶走了。
待姑娘們出了門，程夫人才道：“留你吃飯，不止是我、也是老太君的意思，你許久沒來了，就當是陪陪老太君吧。”
徐夫人嘆道：“家裏還有好多事情，我哪裏放得下心。”
“慧娘，莫再推辭了。”老太君開口勸導她：“你從前也是老身看着長大的，你心裏糾結什麼，我會不知道？不要多想，和從前一樣就行。”
“太君……”徐夫人紅了眼眶，不想在老人家面前落淚，她低頭拿帕子壓了壓眼角，“發生了那麼多事，我哪還有臉再到人前走動？今後只想在家打理庶務，把兩個孩子教導好，旁的心思，一概沒有了。”
這兩年她的丈夫和長子接連犯事，將軍府算是臭名遠昭了。
先是長子在外頭與人鬥毆，把李尚書家三少爺的腿打廢了；再是陳侍郎宴客，請徐將軍出席，徐將軍卻在酒後玷污了陳二姑娘，原本半年後就要出嫁的姑娘，讓未婚夫退了婚約，陳二姑娘悲憤之下投水自盡了。
教子無方，酒後失德。
御史將這兩件事寫成奏狀遞上去，陛下大怒，降罪於徐將軍，責令停職兩年。
將軍淪為飯後茶餘笑談，徐夫人面上也無關，而且將軍被停官職，沒了俸祿，府中上下幾十口人，怎麼支撐下去？
花園裏，程清宛領着徐凌波一路賞花，走走停停，把園子逛了一大半。後院裏程夫人的眼線多，程素妍不敢失了規矩，便跟在後頭，沒去和徐凌波抬杠。
稍晚些程夫人打發丫頭來叫她們三個，老太君在明宜院擺了晚飯，請徐夫人母女一同用膳，三人才回去。
晚飯擺得豐盛，有燒鷓鴣、如意卷、長春卷、三鮮龍鳳球、燜白鱔，一大盅蛤什蟆湯，幾盤子時蔬。
清婉剛才逛園子逛累了，這會子乏得很，只喝了一小碗湯，吃幾根青菜。
用完飯後，徐夫人起身告辭。
老太君知她瑣事纏身，能留下來吃飯已是念着舊情，便沒再挽留，讓程夫人替她送客。
程清宛隨母親一同送徐夫人出了大門，回去的路上和程夫人說起事兒。
“突然想去菩提寺？”程夫人挑眉問。
程清宛說道：“我這幾夜總是被夢靨困身，吃不好睡不好，心裏總有些不安，就想求您給個恩准，讓素妍陪我到佛廟請柱香，求個安寧。”
程夫人聽罷有些擔憂，“那就去拜拜，回來再請大夫開副葯，補一補身子。”
她轉頭囑咐孫媽：“回頭交代下去，讓人丫頭們安排好，明日就往菩提寺敬香。”
清婉笑道：“謝謝母親。”
程素妍知道以後，次日早早就打扮好，到明月閣去等姐姐。
清婉剛換好衣裳，這會兒東珠正給她梳頭，她從銅鏡中窺得素妍的模樣，笑道：“我們妍姑娘打扮起來也是大美人呢。雖說已是仲春，天氣也不那麼寒了，可是山上不比家裏，你這衣衫單薄的，可別叫大風颳了去。”
程素妍聽了不羞不惱，走近了笑吟吟道：“所以要向你討件披風，姐姐你最疼我，別叫大風把我颳走了。”
程清宛不接她的話，綰好青絲，慢悠悠地從妝奩里揀出一隻飛燕玉釵，照着鏡子比劃着戴上。
東珠轉過身去，把程素妍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道：“我猜猜，柳姑娘想是要那件水綠金絲纏枝紋披風？”
程素妍笑贊道：“你這丫頭好眼力！”
她今兒穿的是茜色蓮瓣紋高腰襦裙，配上水綠色更顯眼。
程清宛打扮好了，照了照鏡子，轉過頭來說：“從去年冬天惦記到現在，看來是真的喜歡了。不過呢，今兒不巧，我也要穿那件。”
程素妍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撒痴道：“好姐姐，誰不知你獨愛紅妝，你就讓一讓我吧！”
“好好好，誰讓你是我妹妹呢？”
程清宛被她纏得不行，只逗弄她兩句，就吩咐東珠把那件壓箱底的水綠披風取來，自己選了件了銀紅軟錦毛披風。
南枝在桌上擺了齋飯，兩小盅百合小米粥，配了六碟素菜，分別是翡翠盒子，白玉佛手，東坡豆腐，水晶素餃，素三絲，南瓜盅。
姐妹二人吃上幾口，便一同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