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茶舍清談

第五章 茶舍清談

?潘茗仲走出廳堂后,並未馬上回去,而是攜同雪蓮一道經過長廊走至一處幽深清透之竹林境地。

此處修竹挺拔高聳,相競沖霄;夏日炎炎,艷陽照耀,翠竹照影,遍地融金;風拂綠兮,搖曳生姿,沙響作歌。

她們走在竹林深處的鵝卵石小道上,感受着難得的夏日涼、綠意濃,漫步至不遠處的小木屋。雅緻而略有些年歲的小木屋上有一塊黑色牌匾,上面用秀氣的墨跡寫有“幽茶舍”三個大字。她們看了一眼,便步入舍中。

這間小舍是她母親在世時專門找人做的,自從她去世后,這間小舍就成了她的,裏面也放置着母親生前的所有物。她與姊妹們的感情不深,小舍常年幽閉,沒有外人來過,不曾接過外客。

在她閑暇時、心緒不佳時或思念母親時,便會來此處尋求片刻的寧靜與心靈的安慰,所以此處便是她的精神庇護所。

她一進屋就看見屋內窗戶緊閉,光線較弱,空氣沉悶得讓人有些難受,就走至十字海棠式檻窗邊打開了窗戶,然後再走到雕花描金紫檀茶案邊屈膝而坐。

雪蓮倒是個精靈的人,看見她這個動作便知她要品茗了,就主動從一個造型精美的冰梅紋青花瓷罐中拿出觀音餅茶,為了更加確定,就問:“姑娘,還是同往常一樣?”

她“嗯”的一聲,就看向白牆上的一幅女子畫像。而雪蓮聽到她的回答,也就繼續做相關的事了。

畫像里的女子嬌媚非凡的同時,含有一絲英氣,渾身散發著艷、冷、傲的氣質,她是她的母親。看着看着,她不自覺地拿出繡花佩囊,從中倒出一枚紋理細膩整體精秀的和田白玉螭龍掛印玉牌,把玩在手,這是她母親生前留給她的,每當她心情不濟時就喜歡拿出來看一會,看着這件玉牌,她多少都會得到一點心靈的慰藉。過了一會,她將其裝回佩囊,開始與雪蓮一起煮茶。

雪蓮將餅茶碾碎並用籮篩選出適中顆粒,而後在釜中沸騰着的山泉水出現“魚目”形狀時,將適量的鹽放入其中。

而茗仲就鄭重地扇着爐火,注視着釜中的熱氣。

頃刻,緣邊如湧泉連珠,她就舀一瓢熱水置於熟盂中,並用夾有節奏地向同方向攪動,出現漩渦時加入茶葉;而後到了“騰波鼓浪”的三沸時就將盂水重新放入,再端出釜。

雪蓮將茶倒入亮潔冰潤的越瓷蓮花青釉瓷碗中,茗仲則靜靜地看着碗中的茶出了神。

都說品茗酬知音,都說享受喝茶的樂趣,如享受風花雪月一般,須有伴侶。以前她孑然一身慣了,倒是不怎麼在意,可如今確是有幾分落寞,莫名的希望那個陪她品茗的人是她今早見到的那個美男子。因此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時,窗外站有一男子,他看着屋裏正在愁思的少女,忽地笑了:“表妹好興緻,賞我一碗可好?茶需靜品,最忌心緒不寧,莫非你有心事?不妨跟我說一說。”

幾句話讓她回過神來,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窗外男子嘴邊漾出一抹笑意,唇紅齒白,墨眸含春,俊秀非凡。此時含笑的他,就連天上的烈陽也不及他的笑容燦耀灼華,很容易讓人將目光黏滯在他身上,不願移去。他立如蘭芝玉樹,與周圍的高挺綠竹相稱,似一幅優美畫卷。

她怔怔地看着他出神片刻,又揉揉眼睛,似有些不相信,過後才想起他所說的話,面頰酡紅,雙目瞪圓,說話略有些磕巴:“表,表哥,你來啦!可以的,喝茶。”說罷,忐忑地將一碗茶推至案幾對面。

她而後又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到一些事情罷了!”

“嗯,我住的地方離這兒很近,又恰巧經過這裏,在窗外看見你在屋內煮茶,就來看看。”這時的林景茂已進入屋裏,走到她對面屈膝坐下后,拿起茶碗,轉碗搖香,輕輕地抿了一口:“嗯,不錯,茶湯微黃,清徹亮澤,清香四溢,醇正回甘,好茶!”

“表哥不必誇獎,是雕蟲小技而已,不足掛齒!不過表哥你是第一個向我討茶吃的人。”茗仲喝了一口,笑道。

他也笑了:“表妹謙虛了!不過成為你的第一人,那是我的榮幸了。”

她臉紅的同時,瞄了他一眼,思索片刻:“表哥可有情投意合的友人?”

他看向她,略有些疑惑:“嗯,倒是有一兩個。其實更多的是酒肉朋友、官場上的點頭之交,世上的人為利而來往,又為利而交散,想要經營一份真正的持久的情意確是不易。你為何會這麼問?”

她嘆氣:“挺好的嘛,我都有點羨慕你了。我從小就少有朋友,家中姊妹雖多,因着各自的母親不同,人人又渴望得到父親的寵愛,玩在一塊時難免會使些小性子,就沒有多少真心可言了。古書上說士為知己者死,又有人常言好弈者願赴千里會知音,獨自品茗時,覺得寂寞了,就希望有一情投意合的人作伴。突然想到你在身邊,就問問你了。”說完,看了他一眼。

他悠悠道來,似玉石落玉盤,悅耳動聽:“嗯,得一知音固然好,但重要的是人的心境。賞玩一東西,心境最為要緊,而得一志同道合的友人作伴,人的興緻昂然,更能體會到賞玩的樂趣、人生的意義,所以人們常常會感嘆願得一知己,死而無憾矣。”

她豁然明了,心跳加速,用灼熱而略帶感激的視線看着他:“嗯,確是如此!”

他發現她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回望,就看向四周,他突然將目光挪到牆壁上的畫像,久久凝視,眼裏似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奈何轉變太快,無法捕捉,他突然說道:“敢問表妹,這畫像上的妙人是何人?”

她亦看向畫像:“哦,她是我母親,不過已經去世了。”而後垂下眼眸,掩下一絲落寞。

他尷尬一笑:“實在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她亦笑了:“沒事的,表哥,我不介意!”

他眼底有藏不住的落寞,又繼而說道:“我母親在幾年前去世了,如今我們倒是同病相憐了。”

她亦心有體會,看他時有些心心相印之感。

他突然站起身來,冷淡說道:“嗯,多謝款待!在這裏停留太久了也不好,我先離去了。”

她也跟着站起身:“嗯,表哥慢走!”

他向她點點頭,而後不再回頭,走了。走得洒脫,飄逸,不帶一絲情意,不留一絲痕迹,獨留她一人怔忡地看着他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雪蓮看着她這般模樣,揶揄道:“姑娘,人家都走了,還看着做什麼!”

她忽然紅了臉,移回視線,又瞪她一眼,不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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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程無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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